萧辰单手接了,看也不看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扭头向沈从戎道:“你母亲醒了,在找你,你可以过去了。”
  “真的么?!”沈从戎前一秒还在郁闷着,一听这话就又惊又喜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这就去。”
  说完就像一阵旋风般刮出了门外,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带上,留下同样面无表情的沈从戎和萧辰。
  两人对视,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沈从简打破了沉默。
  除去安插在沈从业身边的保镖和助手,以及带到交易现场去的几十个手下,沈从简在海外为沈家培育了两个杀手组织,还有一个军火装备点,在沈大校狂躁的命令下大半人马冲进Z国,在医院被生擒了数个,在码头被干掉了一大批,还有一些直接在边境被扣了下来……沈从戎的心血毁于一旦。
  “我就想给我弟弟留点人手,沈家就剩他一个,向来都是娇生惯养的,不能不留点资本养活。”沈从简交叉着手指,像是在研究手套上细细的皮子纹路,轻声道:“我就给他留了一点人,两个海外账户的钱,让他和小妈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不行么?”
  萧辰的声音也是轻轻的。
  “不行。”
  “我弟弟心思单纯,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你没必要防着他。”沈从简的神情里隐隐透着怒意。“我保证,只要你和我开口,他马上可以离开Z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萧辰竖起一只手指,身上压迫性极强的气势不自觉地散发着,让沈从简都不由得往后挺了挺身体:“正因为他心思单纯,难免会被人利用,加上他的头脑和本事,有很大的概率会被人当枪使。”嘴角轻撇:“会很麻烦。”
  “呵,你萧辰也有怕麻烦的一天?”沈从简“啪”地一声顶开椅子站起身,毫不退缩地直视萧辰的双眼:“那你就找个由头,把我们三兄弟都枪毙了不就行了!就像你打死我父亲那样!”
  萧辰放下手,沉声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我只是不想让他变成第二个何啸。”
  “我会让他在萧氏,在我的眼下慢慢成长。他少年心性,但是个心地纯良的人,经过这次的事,我想他不会变成你想象中的人。”
  萧辰看着怔在原地的沈从简,从语气到神情还是淡淡的,没有丝毫改变,像是在说一个沈从简完全不认识的萧家子侄,他正以萧家掌门人的姿态,替他考虑、安排着一切:“你受你父亲的影响太深,还想把他往阴影里藏,但他毕竟和你不同,他更适合站在阳光下。”
  “你信他?”沈从简笑得突然,但他的笑意并没有传到眼底。
  萧辰抿了抿唇:“我信的,是我自己。”
  沈从简不说话了。
  他和萧辰站得如此之近,却好像跟他隔着一条极深的沟壑。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胜过自己太多。
  或许让沈从戎跟着他,才是最好,最合适的路子。
  萧辰收回了和他对视的目光,转身往门外走去。沈从简看着他的身影在门口停驻,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问话:“要不要去看看?”
  沈从简愣了半晌,才抬脚跟上。
  病房内。
  邱白亦靠着厚厚的枕头,正含着笑一口一口地喝着儿子舀到嘴边的热汤。
  “妈,你多喝点。”
  沈从戎抚了抚母亲短短几天就从鬓边钻出来的银丝,虽然心疼却不敢提及,怕伤了母亲的心。
  但对于邱白亦而言,她的生活却变得纯粹了许多——她失忆了。
  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其他人在她眼里都变成了陌生人。
  医生给出的解释是毒素太深,无法完全拔除,而且伤了脑部,只是失忆而没有影响其他方面的功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从戎看着母亲素来僵直的眼角费力地挤出一点褶皱,心下阵阵绞痛。
  他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会不顾自己的劝阻,非要把自己捯饬得如同一个花样年纪的年轻女子一般,甚至不惜冒着风险去做那些整容手术,还要费尽心思瘦身、丰胸——不为别的,只为留住父亲的心。
  却没想到没等到人回头,做儿子的还亲自把丈夫看重的“小狐狸精”领进门,还要让她在自己跟前晃悠,甚至要管自己叫一声“妈”……这样的刺激,即使没有药物的作用,只怕郁结在心,身体也好不了多久,注定要短寿。
  谁曾想阴差阳错,让她半生痛苦的男人死了,连同痛苦的记忆都一起归了土,她的后半生可以过得平静而幸福了。
  沈从简站在病房门口,依旧是双手插兜,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盯着笑得纯粹而开怀的母子俩看了许久。
  萧辰倚靠在他身边的墙上,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闲适地放远了视线,像是没有焦距地放空着,脸上虽面无表情,但熟识的人会知道,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愉悦的。
  “喂……人就算了,钱总可以给我弟弟吧。”
  沈从简没有转头,心里酸酸的,忍不住闷闷地开口,试图再替弟弟争取一点。
  “等着判。”萧辰站直了身体,看着一个窈窕的人影正在徐徐地向自己靠近,匆匆甩下最后一句话:“等该收的部分被收走,剩下的自然都是你弟弟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迎上了脚步越发轻快的女人,两人年轻的脸上飞扬的神采洋溢着,连素来沉静而冷漠的病区仿佛都开出了带笑的花儿。
  沈从简的心神还凝在那窄窄的窗口上。
  看着沈从简放下了汤碗,像要站起来转身的样子,他忙往后退了一步,垂下头,让自己的身影被眼前这扇门完美地遮挡。
  再见了,弟弟。
  他心里默念道。
  徐雨初一觉睡到自然醒,发现身边的被窝又是凉的,顿时嘟着嘴地抱着被子蹭了半天,把瞌睡虫抖落了个干净,连回笼觉都不想睡了。
  想起还在医院里躺着的萧父,她利落地翻身下床,撑住床沿时,手腕处传来钝钝的疼。她不由得抬手看去,破损的皮肤上抹过的药膏已经干涸,交错的深色印痕显得有些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