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腾不出手来擦额头上滴落的汗水,只能由着咸涩的液体沿着额角滑落,停留在下巴上,带来令人不适的微痒。
  她垂下头,被刺眼的阳光晃得有些发白的视线陡然撞进大厅柔和的阴凉里,这才慢慢恢复了视野。眼睛虽有不适,身体上也疲累,却不如应对眼前这个难搞的男人来得叫人难受。
  公文包上泛起皮质物件被暴晒过后特有的气味,让她闻之欲呕,但多年在萧氏集团高强度的工作告诉她,只有吃得了苦头,才能在萧氏集团站稳脚跟。
  再忍忍。她告诉自己。就算遇上的是这样的上司,也只能是当做对自己的锻炼,还是要坚持到底才行。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轻快一沉稳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就微微讶异地睁圆了眼。
  “萧总,徐总。”
  沈从戎沉浸在自己恼人的思绪里,听到秘书恭敬的声音才愕然回头,果然,萧辰和徐雨初正站在自己身后,冲自己身后的秘书颔首。
  “萧总。”他收敛起脸上厌烦的表情,低声道。
  四个人一起走进电梯,电梯缓缓上升,一时间,气氛有些难言的压抑。
  沈从戎的心情败坏到了极点。
  被军部的人重新搜查过并且带走了许多东西后的沈宅,一夜之间变得空荡。佣人们都被遣散,只剩下一直照顾着母亲起居的吴妈还坚持留在家中,宁愿不要报酬。
  “我可是从大校年轻时候就在家里帮佣到现在的,连家人都没有,只剩下我一个,早就把这里当做我的家了。如果夫人少爷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就让我在这里老死吧,我身体还好得很,可以干好多活的。”
  吴妈如此恳求,沈从戎也不好再说什么。
  从来不曾管过家中任何事务的他,渐渐明白捉襟见肘是什么滋味。父亲和兄长都没有留下资产,只剩下他之前的投资所剩还能花用,除了日常开销,其他的消遣花费就必须控制。偏偏那些不明就里,以为他得到了一大笔抚恤金的狐朋狗友们电话不断,各种邀他出门喝酒泡吧,他只能耐着性子一一推掉。回到萧氏集团做点事情倒替他分散了不少注意力,但本以为简单到不行的工作也和他作对一般出现了各种问题。底下的人不管他挂着怎样的虚名,各种阳奉阴违,他除了发火竟无计可施——
  他简直要怀疑一切都是萧辰整治完沈家,朝着他这唯一的“幸存者”动手的手段了。
  好容易将这个念头强行压制住,却在看到萧辰的瞬间又蠢蠢欲动地在脑海里活跃开来,沈从戎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下意识地挺直腰板,不愿让自己狼狈的样子叫萧辰看在眼里,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萧辰抬起眼帘,瞥了一眼沈从戎僵直的脸,开口道:“不顺利?”
  “还好。”沈从戎声音平平地回答:“没什么大问题。”
  萧辰和徐雨初快速地对视一眼。
  电梯在中途停了下来,秘书扶着门,等待着沈从戎走出,萧辰却先出声,对秘书道:“你先出去吧。”
  秘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松开手匆匆地跑了出去。
  电梯门悄声关紧。沈从戎心中暗暗升起警戒,放缓了呼吸,等待着萧辰的下一句话。
  电梯升到了顶层。
  沈从戎的身形依旧是僵硬的,跟在萧辰和徐雨初身后,脑中飞快地闪过种种猜测。
  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难道是秘书私下和他告状,说自己办事不利?还是底下那群人捉了他的错处,和萧辰编排他?
  正胡思乱想着,萧辰已经推开了一扇角门,沈从戎愣怔着跟在徐雨初身后走进房间里,在萧辰手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萧辰看着年轻男子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道:“邱姨的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沈从戎抿了抿唇,回答道。母亲的日渐康复是他最近唯一舒心的来源,看着她如孩童般,为着自己带回的一点小东西就单纯地快乐起来,心里松快却又酸涩。
  “萧总找我有什么事?”他突然不愿和萧辰这样好像颇有私交一般地对话,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问道。
  萧辰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仿佛在估量着什么,半晌才说道:“之前你接替雨初推进的项目,我看过报告了,不是很让人满意。”
  “你心不静,人不圆滑,不通世故,要让你去面对那些经验十足的职业经理人,是有些难为你了。”
  “从公司利益出发,我要暂停你手上的项目,请你整理好相关的资料,送回雨初的办公室,明天下午之前完成。”
  随着萧辰平静的一字一句吐出,沈从戎的心从烦躁不安到怒意横生,一股无名火窜上他的脑门,他伸手狠狠地往椅背上一拍,站起身道:“那我是不是明天下午之后,就可以离开这幢大楼,再也不需要回来了?我算是看透了,从头到尾,你就是在针对沈家,针对我!我们输了,输得彻底,我现在连一个战利品的资格都算不上,就是一堆你萧辰看不上眼的垃圾了,对吗!好,你要我滚是吧,我自己会走!不用等到明天下午了!一个小时就够!”
  徐雨初暗暗叹了口气。
  萧辰不为所动,挑了挑眉,淡淡道:“我答应过沈从简,会放你一马,自然不会说话不作数。”
  “呵,那我还要感激你了,”沈从戎喘着粗气,烦躁地搓揉着手指:“不必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萧辰不是厉害得很么!除掉我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还不是你动动手指头就能做到的事!”
  他突然转向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徐雨初,低吼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TM的不是废物!不是可怜虫!”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沈从戎一下一下的粗喘声。
  他从徐雨初的眼眸里看到了一张狰狞到骇人的脸。
  猛地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脸,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在心中压抑得太久的情绪终于如火山喷发一般,让炽热的痛将他的大脑和心都彻底侵袭。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沈从戎无力地跪倒在地,手指紧紧抓着胸口的布料直到发白,连呼吸都是疼痛而颤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