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江州罕见的下了场雨夹雪。
满是水雾的窗外,到处都是湿泞。
李东阳刚找了身厚衣裤给朵朵换上,便看见沈佳怡憔悴的从楼上走了下来。想到她昨夜几乎没睡,忍不住劝道:“今天就别去了吧。”
沈佳怡摇摇头,脸和唇同样苍白,“厂里这几天正是关键时期,我不能脱岗,冯叔一个人撑不住的。”
李东阳张了张嘴却没再劝,他能体会到沈佳怡此时的心情,暗忖工作或许能分散一些她的哀伤。
当然,想要真正治愈“抱养”这个伤口,时间是唯一的良药。
两人送了孩子刚来到厂里,还没进办公室门,冯华便走来告诉二人,王桂芝已经和沈佳怡的祖父沈辞、大伯母赵红,在公室里等了半个小时。
李东阳一听,眉头顿时拧成个疙瘩,可沈佳怡却拽住他,咬着嘴唇小声的说了句“养恩大过生恩”。
李东阳无奈,只得跟她来到办公室,可刚进门,几道目光便不善的向他盯来。王桂芝更是冷哼道:“我门要和佳怡说几句话,你先出去!”
“妈,他是我男人。”沈佳怡的身子颤了一下,虽然恨轻微,却被挨着的李东阳感觉到了。
“知道东阳你是男人,但你妈想和你说几句体己话也不行了?”赵红突然开口,脸上虽然在笑,但让人看得很不舒服。
沈佳怡深吸口气,抬手拉住李东阳的手掌,一脸的坚决:“从我嫁给他那一天起,我俩就不可分割,我也不想瞒他任何事。”
王桂芝翻个白眼,神情明显有些不屑,“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了你!”
说完,她往沈辞身后一站,不言语了。
沈佳怡看得莫名其妙,正想问三人来这里做什么,沈辞开口道:“佳怡,我听你妈说,你不愿意给小浩出钱买房子?”
沈佳怡一愣,没想到三人还是抓着这件事不放,心如刀绞,“爷爷,我哥都快四十了,我不可能为了他而什么都不顾!”
这话说的很明白,也有些冷然,沈辞三人明显都有些意外,而王桂芝的脸更是黑如锅底。
这时赵红咯咯的笑了起来,三两步走到沈佳怡面前,“佳怡啊,看你这话说的,那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是不是,你就是再嫁了人,也姓沈不姓李,他毕竟是你哥!”
“你说你又不是缺钱,我听小浩说你从银行贷款就贷了十个亿,还有好几亿没动呢是不是?”
“你有这么大一笔钱,那四百万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可你哥没房就是你.妈.的心病,你愿意看着你妈又难受的病倒住院?”
这一番话,听着是劝,实则是逼。
沈佳怡早就严令财务和冯华不得把这个消息外传,可一想贷款时时曾遇到徐娅,顿时便明白了他们消息的来源。
“不,我不同意!钱是用来投资厂子的,不能乱花。”
王桂芝一看沈佳怡还在坚持,顿时火冒三丈:“你又不是赚不到!昨天下班时签的那个合同,半年就几千万的利润,你咋就那么眼小!”
赵红也跟着劝:“是啊佳怡,现在又不是以往,一分钱还要掰成两瓣花,你只要厂子,不要家里人了?还是说有人从中阻挠,不让你给家里花?”
说着,赵红的眼睛移到李东阳身上,那神情分明是在指责李东阳从中作梗。
李东阳原本就一肚子火,眼见着又是强逼沈佳怡又是捎带自己,忍不住冷声道:“有话就直说,指桑骂槐的算什么玩意!”
“你什么意思!”
赵红一听,脸腾的就红到了脖子根,“李东阳,现在是我们沈家说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就算你再本事,也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做!”
“要不是你,佳怡那么好的性子会舍不得给她哥出点钱?鬼才信!”
“说起来吧,你倒是又出医药费,又给沈浩还债,还斗气买大奔,挺阔的。但那只是你想花钱显摆给我们看,我们需要钱时,你却扣扣索索的不愿出!”
“李东阳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跪地上求着你说好话......”
“够了!”
没等赵红把话说完,沈佳怡已心痛的厉害,“伯母,别忘了你姓赵!也是个外人!”
赵红撇撇嘴,但对沈佳怡的语气没那么难听,“佳怡,李东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至于这么死心塌地的护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妈昨晚回去,差点又急的犯病住院?”
沈佳怡一愣,脸上立刻浮现出焦急的神情,“妈,你又难受了?要不现在我带你去......”
“我不用!我哪敢用你啊,我用不起!”
王桂芝接过话来,眼中却闪过不易察觉的喜色,“我发现自己就是个累赘,不招待见,还不如早点死了,大家都能清净!”
这话就是说给沈佳怡听得,她是算准了沈佳怡的弱点在“孝”,刚才看到沈佳怡听说自己犯病神色紧张起来,她就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了。
果不其然,沈佳怡听到这些话,反而没有愤怒起来,她知道王桂芝那病经不起急经不起气,于是急忙走到办工桌前,认真道:“妈,咱们先去医院做个检查,身体最重要!”
“好在还知道孝顺,我差点以为你要六亲不认了!”
沈辞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办公桌,一脸严肃:“你妈那是心病,你去医院能治得了?”
“佳怡,听爷爷的话,给你哥买了那套房子,然后再给你妈留点存款,这才是真正的良药!”
沈佳怡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她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些亲人为什么一听到钱就像变了个样子。如果说沈辞和赵红向来如此,可母亲王桂芝的变化却真的让她伤心欲绝!
王桂芝越是这样,那就越表明她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归根结底,因为自己不是她亲生的!
想到这,沈佳怡心头一片惨然,伸出去的手终于握成拳头,颤抖着收了回来。
可就在李东阳认为她会再次拒绝时,沈佳怡竟然问道:“我一次给你一千万,以后再别和我谈钱了,行吗?”
沈辞眉头一挑,苍老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王桂芝则是彻底愣在那,像是没听到似的。
赵红急忙捅了王桂芝一下,挤眉弄眼的样子,让李东阳看得恶心。
“一、一千万?”王桂芝像是刚换过震惊的劲儿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王桂芝一看,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连着说了几声“好”,嘴巴都要咧到耳后去了。
李东阳心中叹息一声,已经明白过来,沈佳怡这是要把养育之恩还回去,想让她自己觉得再也不欠王桂芝什么。
可这真的有用吗?等这笔钱花完,王桂芝再来要钱,又以犯病住院相要挟呢?钱是给还是不给?
依他对沈佳怡的了解,他几乎可以断定,沈佳怡必定还会接二连三的被别人当成情感纠结的“消费品”,而长此以往,他和沈佳怡将会是沈家的取款机!
再多的钱,对他而言也只是数字,他不会在意花出去多少钱,但绝对在意花给谁!
一念及此,李东阳淡淡的开口道:“我不同意。”
而就在其余几个人突然愣住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然后冯华进来,焦急的直朝沈佳怡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