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殿凭空消失在龙城皇都,这引起了许多有心人的注意。
  这其中,也包括了一直对世俗间事物很不在意的剑魄宗。他们自然不会对此事毫无知觉,只是剑魄宗势大,如今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魂界上面。再者,最近登天大会召开在即,剑魄宗的事情多的让人咋舌,几个领头人,已经开始恨自己分身乏术了。
  剑魄宗的内院之中,却依然寂静如斯。
  除了那些世俗历练的弟子,没有人会对外界有兴趣。登天大会这样的民生大计,也是由外院的极为院舵进行,用不着操心。
  用剑魄宗弟子的话来说,进入内院,并不是权势的象征,而是实力的象征,意味着日后余生要为登上剑道的巅峰而努力修行!
  当然,出去与强者争斗这样的事情,也是一种另类的修行。为的就是防止内院弟子长期不与外界交流,成为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之徒。
  这些出去历练的弟子当中,有一部分被人杀死,活下来的那部分魂师,有的实力大进,距离剑道的巅峰越来越近。有的,则如同剑绝、剑空,身负重伤,实力大损。
  剑元量眼见剑绝和剑空躺在床上,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脸上的神色多少有些不正常。片刻之后,毅然决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剑玉轩的房间,始终都是寂静的。看上去与萧玉同岁的剑玉轩,依然沉寂的盘坐在自己的床上,仿若一块恒古不变的磐石。
  剑元量走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那么静静地待着。
  只见剑玉轩纹丝不动,但是他空明的声音却在房中响起:“什么事?”
  剑元量深吸一口气,果然地吐出心中想法:“宗主,我想捉萧玉回剑魄宗。”
  “嗯?为什么?”
  剑元量一脸沉凝,道:“他不仅破坏了剑魄宗的根基——剑魄洞,还将剑绝和剑空弄成这样……”
  “这样啊……”剑玉轩终于虚睁开眼,那双洞悉一切的明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剑元量:“为什么?”
  “为什么?”剑元量愣了愣,当他和剑玉轩的星目对视的刹那,觉得浑身一震,明白自己终究瞒不过剑玉轩,只得垂头坦言道:“是。我只是想要庇护这个孩子。我欠他们母子的太多了……我终究是他父亲。”
  剑玉轩点点头,又问:“你当年施展梦眼追魂找他。是希望他活着,还是终究逃脱不掉‘天生缺少一魄,十六岁必死’的谶语?”
  这一切,剑元量本是瞒着剑玉轩做的。只是被百花君子这么一闹腾,已经是路人皆知。
  “我希望他活着!我甚至希望,他的母亲也能活着。”
  剑玉轩笑道:“那你不怪我,当日给你找一个平民女子成婚了?”
  “不了。”剑元量苦笑不迭,似是追忆青春年少时的疯狂:“当年,我以为只有贵族女子才能配得上我,却忽略了她的美德和善良。现在想起,我生命中从未出现过那么完美的女子。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再娶的原因——根本没有比她好的。”
  “傻小子。你真的以为她只是平民?”剑玉轩哈哈笑着,只是笑声当中,多少带着一丝莫名的情愫:“算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再追究谁对谁错,实在不合时宜。现在我想知道,你急着让萧玉回来,是不是对他不放心?”
  “嗯。”剑元量毫不避忌地应诺下来。
  “为什么?”剑玉轩又问出这三个字。
  什么“为什么”?剑元量有些疑惑不解。他缓缓抬起头,想从父亲那里得知些什么,却见剑玉轩的眸子已经闭合,再度陷入修炼当中,显是对他的答案不感兴趣——或是,他根本已经猜出那个答案是什么!
  剑元量皱眉苦思一阵,神情变幻不定起来,忽而如同拨开云雾,青天烈阳骤出,脑中的灵光乍现,拍手叫道:“啊!我明白了!我该信他才对!”
  他快步走出剑玉轩的房门,脸上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一种释怀一切的坦然。
  行至门口,他突兀地停住脚步,缓缓转头,凝视脸上玄青二色环绕的剑玉轩,悄声说了一句:“多谢你了……父亲。”
  “父亲”这个充满怪异情感的另类词汇,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出口了。他一向以为,剑魄宗只有“宗主”、“实力”,没有“父子”,更没有“感情”。
  “不用谢,儿子……”
  剑元量有些诧异,回头见剑玉轩仍沉浸在剑道修行当中,苦笑一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才缓缓带上门走远了。
  狂沙卷天,整个天地多是一片雾霭般的红色苍茫。
  没有光线,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生灵。这就是血精沙席卷天地时的恐怖场景。
  狂沙来的快,去的却不慢。整整一个多时辰,众人都在这恐怖的沙尘当中挣扎着。原本立于广袤沙漠中的广德殿,在这些沙尘的掩盖下,完全看不出还有什么建筑的影子,只有偶尔露出的兽型屋檐,还在诉说着原本这座大殿的辉煌。
  广袤的广德殿,虽不多华丽,也算是气势非凡。最终成为了一片废墟,着实令人感到扼腕。
  不知过了多久,混着血精的细沙地里,凸起了一小块的地方。那个细小的隆起迅速移动,很快就露出了大半个身型,原来是一个身穿麻布的年轻人,搀扶着萧玉露出沙壤的表面,将他放在地上。
  “多谢你了。”萧玉笑道。即使再浑厚的魂力,也抵抗不了血精沙暴的天然之力。偏偏这些惯于在沙地深处移动的狂沙异族,却能够如鱼得水的自由穿行,着实讽刺!
  “不用谢。”那个矮小如同十二三岁孩提的狂沙族答道。他的嘴角含着憨厚的笑容,口中的圣华通用语也有些浑浊不清,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那颗善良赤诚的纯净心灵。他比划着手势,问道:“下面还有多少人?”
  萧玉想了想,回答:“活着的,不超过十个吧。”
  “哦。没关系,我族人一会儿就会来救援的。”那狂沙族冲着萧玉微微一笑,径直蹿进地底救人去了。
  萧玉身上的夜行衣、面巾已经被风沙划得破破烂烂。他向来爱洁,忙将这些东西换下,从百花戒指当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
  办好这一切,萧玉送了口气,在沙地上休憩了好一阵子,忽然见到身边一小块沙地被顶起。
  一颗长满绿色叶子的树干拔地而出,瞬间变得生机盎然。树干越往上拔,就显得越粗,逐渐变成有五六人合抱粗细,树丫虽然没有伸展出多少分枝,但仅是上面那些郁郁葱葱的主干树叶,也给这片死地带去了一点点的灵动的色彩。
  随后,一把锐利的刃气从树干里面划出来,将这个大树的表面一分为二。接着,一个人从树干里面走出来,见到萧玉,明显是愣了一下。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五个人从这棵树里面爬了出来。
  “萧玉,你出来了?”郝大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为萧玉这个朋友没事感到欣喜。
  “没事。”萧玉窃喜自己的先见之明,早前让萧凡进入魂境之中,以免此刻被撞个正型。
  在那个路过的狂沙族的帮助下,不断有尸体被抬了上来。
  被血精沙杀死的人,是美丽的。
  赤裸的酮体,包裹着一层晶红色的细砂。这些细砂仿若一层锦甲,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娇艳。
  在这样厉害的血精沙暴之下,纵使是迈入先天的魂师,也难说能保住自己性命,更何况那些普通的武士和异士?所以,除了萧玉和赤涟儿之外,根本没有别的活人。
  赤涟儿比起萧玉来,更是狼狈。她们杀手向来都是以攻击作为首要目标,不重视防御的习惯,让她在这场血精沙暴当中,吃尽了苦头。一身夜行服,已经遮不住那雪花般的冰肌,褴褛的衣着,让她立刻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郝大等四人都是魂界的青年俊彦,平时见过的倾国倾城的美女多不胜数。此刻竟也被赤涟儿玉臂护胸的窘迫弄得燥火冲动,好容易才在长扬真人的轻咳声中调解好气息。
  萧玉见她模样窘迫,想要上前给她递上一件新制的长袍。
  赤涟儿睁圆了美眸,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瞟向不远处,正注视着自己的长扬真人。
  萧玉这才恍悟过来,任由那个狂沙族人,扯下身上的一块大氅给赤涟儿披上。这种宽大的大氅四方四正,颜色朱褐,质地坚硬,显得极为宽大,也只有在狂沙漫天的无垠荒漠,才能见到这种款式的服装。
  不管怎么说,这个大氅终究解了赤涟儿的窘迫。萧玉举目向着又陷入沙漠之中的狂沙族人望去,有些担心尚未出现的罗金海,也不知道这个胖子现在怎么样……
  须臾之后,那个狂沙族又钻出沙漠,说道:“好了,下面已经没有人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因为不仅是罗金海,甚至连轩辕吞天和吴芳君都没有出现。按照他们的实力,自然不会殒命在血精沙暴之下。
  如今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萧玉皱眉道:“这位仁兄,麻烦您再下去一次吧。还有好些人不见踪影了呢。”
  那个狂沙族人道:“哎,不是我不想下去……只是我的魂力不够,无法下潜到再深入的地方。”顿了顿,注视众人,又道:“不如,诸位先到我们族群当中休息,等我找些帮手再来寻找你们的伙伴吧?”
  “那好。”萧玉转头对着长扬真人等五人,道:“不知道,诸位的想法如何?”
  “这件事,我们青木门已经决定不再干预。”长扬真人笑道:“不知道,这位狂沙族兄弟,能不能先帮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呢?”
  “要说无垠荒漠,没有人比我更熟啦。”那个狂沙族人丛胸前掏出一块皮质的地图:“这是从这里出去的路线,你们按照这上面的标记,很快就可以离开。我看你们似乎并不惧怕血精沙暴,所以只要注意沙漠里的坤元地蚁,就没有问题了。”
  “有劳了。”长扬真人举手笑道。
  狂沙族人还想给他们些水源和干粮,却被长扬真人退却。郝大等四人和萧玉道了别,这才离开他们,向着无垠荒漠的外面行去。
  狂沙族,世代居住在无垠荒漠,是极为罕见的异族。所谓的异族,并不是他们的长相和其他人不一样,而是怪异的风俗习惯。比如,他们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都穿着挂满麻绳的斜坎肩。麻绳上面还系着许许多多的水袋以及弯刀,叮叮逛逛,多嫌累赘。
  除此之外,居住在坚硬的地下岩穴也是他们的特殊习惯之一。
  这种沙漠底下的岩石,多数都是闷热不堪,开辟起来也很麻烦。可是落后、野蛮的狂沙族偏偏就不怕这种闷热,喜欢居住在那种干燥的地下。
  今天萧玉才知道,这些对于狂沙族的诽谤,简直幼稚的可笑。
  从隐藏在巨大仙人掌后的岩石大门走进去,灯火通明的全新世界映入眼帘。那些伫立在地下的高大建筑物,远比萧玉以前在圣华大陆上见过的任何楼宇,都要高大宏伟。
  能看得出来,这些狂沙族人都是些实用主义者。因为所有楼宇都是由岩体建成,通通连接着地下世界的顶层。既是世界的支柱,也是居住的楼房。
  他们要是落后,怎么开辟出这样一片广袤的地方?怎么割开这些连坤元地蚁的嘴巴都咬不开的坚硬岩石?显然,狂沙族人的冶金技术也相当可观。这一点,光是听着周围沉闷的打铁声音,就能略知一二。
  萧玉不禁讶然。这沙漠当中,哪有什么贵重的金属原料?即使如此,他们还能打造出锐利的兵器——说不定,这些人对自己未来的计划有很重要的帮助呢!
  见到有穿着异服的人进入地下世界,周围狂沙族人都露出警惕的目光。毫无疑问,一个狂沙族人的价值不菲,所以潜入无垠荒漠的强者也不在少数。显然这些人,都将萧玉当做了这样的人贩子。
  不过,当所有人的目光扫过萧玉,注意到身裹大氅,依然掩饰不住曼妙身姿的赤涟儿的时候,眼中又放出古怪莫名的神色。
  赤涟儿的模样艳丽出众,风姿卓绝,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不为过。所以成为众人焦点的次数也有不少。不过很显然,这些狂沙族人注视自己的目光,并不是那种急色,而是一种……鄙夷?
  愣了愣,善于察言观色的赤涟儿,这次有些不明就里了。
  “铁驹,这个两个异族是什么人?”旁边一个矮胖的狂沙族人,摸到陪同他们过来的狂沙族人身边,低声问道。
  显然这些狂沙族人不知掩饰为何物,嗓门大到有耳朵的人都能听见。
  “我在出去狩猎的途中,遇到了血精沙暴,结果救出了他们两个。”那个叫铁驹的狂沙族青年拍着那人肩膀,问道:“对了,看见我爹没有?那里还有不少人,等着去救。”
  “救人?”那个狂沙族人偷瞄了萧玉一眼,声音放得更沉:“你忘记前车之鉴了?族长他肯定不会同意去救这些狼心狗肺的异族。你可要多长几个心眼啊……”
  萧玉不禁有些失笑,光提醒别人多长心眼,自己还把声音放得这么大,显然也不是个多有心眼的人。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大多数的狂沙族人对于别的民族,仇恨和敌意还是很大的。
  铁驹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回头看了萧玉一眼,强笑着和那人道别。
  事已至此,萧玉再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就太笨了。
  他见那人走远,旁敲侧击地问道:“铁兄,你们狂沙族隐居无垠荒漠,是不是与外界隔绝很久了?”
  “嗯。我们狂沙族时代居住在这里。无垠荒漠的血精沙暴和坤元地蚁……这些看似恶劣的环境,却一直保护着我们。”铁驹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微笑着说道:“这里没有战争,也不会因为我族特有的能力,而成为大势力眼中的肥肉……呃,除了……它们。”
  萧玉找听说狂沙族因为土遁的专长,经常被三个势力的人捉去做斥候,这也导致狂沙族的人口一直在锐减。不过听铁驹的口气,似乎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试探着问:“他们?是不是那些狩猎者?”
  铁驹摇摇头:“算了,这与你们没有关系。总之,我帮你们将朋友找出来,你们早点离开这里吧。”
  这个地下世界的中心,就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