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梨叔到来的时候千梨还并未起身,而前一天他拿过来放在门口的东西也一直没有拿进去,因为下了大雪,屋檐下的馒头已经结冰。硬邦邦的压根就不能吃了。
  梨叔抿唇,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就冒了出来。
  “千梨?”他敲门,起初的两声动作还算温和,可是接连好几下之后,听着里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梨叔只好一脚将门踹开。
  炉火已经彻底熄灭了,地上有很多的血迹,边上放着两个盆,一整盆的血水似乎还散发着血腥味,另外一个干净的盆里边虽然也是都是血水,可颜色稍微浅淡了一些。
  此刻,上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他才发现这个屋子里边四处都有冷风灌进来。
  他叹息,暗自责怪自己大意了一些。千梨重伤成那样,还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边,不感染风寒才是奇怪了。
  梨叔今年四十,在大牢中已经工作了二十几年,他什么样子的场景都见过,可哪怕是这样,此刻看到这个样子的场面居然还是有些心惊。
  “嗯。”床上传来一阵闷哼,梨叔快速走了过去,千梨面色发白,可白色中显然带着一些红色。嘴唇上全是白色的皮,脸上的肿似乎消除了一些,梨叔一震,暗自责怪自己怎会这么大意,千梨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女人,伤口什么的,也只能自己处理。
  这一点,真的是他的失误。
  其实也不能怪他,平时基地里边也有很多人受伤,只不过每一个受伤的人身边都有其他可以帮忙或者是照顾的人,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将受伤当成家常便饭了,只是忘了,千梨初来乍到又是女子,身上的伤痕总归是不能随意让其他男子看到的。
  这么想着,他便快速转身,却在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主子。
  “这么着急,去哪儿?”
  只见男子一身黑色戎装,头上还戴着斗笠,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梨叔一怔,立刻就退了两步,“主子。”
  称呼之后,便又想到男子刚才的问题,于是他赶忙接话,“千梨受伤太严重了,需要找个女人来帮她包扎一下。”
  闻言,男子站定不动,斗笠下边一层黑纱,并不是特别能够看清楚他的样子,不过梨叔还是看到他抿了一下嘴唇。
  “主子的意思是……”
  男子并未说话,而是直接跨进了屋子。
  屋子中的血腥味让他微微皱眉,他径自朝着床边走去,只见女子蜷缩成一团,她在瑟瑟发抖,嘴唇在快速的抖动着。
  “哪里受伤来着?”
  “脊背是之前在草场上的时候被带有倒钩的鞭子抽过,肩膀上是烙印,手指被夹过,之前在大牢中跟采花贼打了一架,看样子受伤也不轻,至于其他的,主子昨天也都看到了。”
  男子微微勾唇。“管家,你说一个人到底需要有怎样的怨念,才能这样都不死?”
  梨叔一怔,随即便垂头开始思考男子的话,一百情况下,他若是叫他管家的时候,那么也就是他可以叫他王爷的时候了。
  “启禀王爷,老奴觉得千梨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
  男子将头上的斗笠拿掉,一手直接按住了千梨受伤的肩膀,待看到他因为痛苦而紧紧皱眉的样子,手上用力,一把就扯掉了千梨肩膀上的衣服。
  下边的纱布并未完全包扎好,歪歪斜斜的绑在肩膀上,而此刻,鲜血已经将白色的布条完全染湿,男子一手扯掉,管家快速转过身去,因为千梨昨晚实在没力气,里边什么也没穿,就这么扯掉布条之后,她的肩膀包括锁骨什么的就都能看见了。
  然而,尽管管家尴尬得不成样子,男子脸上却依旧十分的正常,他看了一眼伤口,随即点头,“确实很特别,伤成这样还能打败我那么多属下,也是不容易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
  “给她找个大夫吧,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能耐。”然后,男子扫了一眼四周,“顺便找人修一下这个屋子吧,这个风,实在是太碍眼了、”
  管家再次愣住,并不明白风到底怎么碍眼了,可看到瑟瑟发抖的千梨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什么、
  于是他笑了,然后乐颠乐颠的就哼着小曲儿出去办事儿了。
  夜幕降临,千梨在疼痛中醒来,屋子中传来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她屏息静待,果然听到屋子中有一些脚步声。
  她并未着急睁开眼睛。
  脑海中闪过一些思绪,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已经睡了多久,不过从窗外的光线上可以判断的是,现在依旧是晚上。
  肩膀上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感觉像是没有了衣服一样。
  而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不断靠近,紧接着她的嘴巴被人捏住,千梨猛地睁开眼睛,吓得眼前的人将碗瞬间就丢了出去。
  “啊!”
  入目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侧的炉火边,还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人,听到女孩的叫声之后立刻转头朝这边看来,“胆子太小了呢,人家醒来是好事儿。”
  女孩拍着自己的胸脯,惊魂未定。“姐姐你怎么突然睁开眼睛,吓死我了。”倒也没有责怪,只是转身去了炉火边,将老者重新倒好的药碗端了过来。
  浓郁的草药味在鼻尖蔓延,千梨迟迟未接。
  “姐姐是担心药太苦么?可是良药苦口,你若是不喝,身上的伤可就好不了了。”
  千梨混沌的脑袋直到现在才渐渐恢复清明,她接过药碗,一口就喝了个精光。
  “你们是什么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眼前的人慈眉善目,他们眉宇间那种善良是遮盖不了的,因此千梨才会一口喝掉药,当然,没有人会为了杀一个人还特别熬药甚至贴身照顾,若是这两个人真的对自己不利的哈。她哪里还有活到现在的机会。
  “哇,爷爷,您还说这个药最苦了,可是我看这位姐姐喝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耶。”
  千梨微微蹙眉,看到老者因为小女孩的话而微微扯唇笑了一下,“受那么严重的伤都不叫一声的,又怎会在意这么一点苦?”
  这么说完,老者才朝千梨看来,他问,“是吧,姑娘。”
  千梨并未回答,但是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受人之托,过来帮你看看的,伤口虽然多,好在伤及骨头的不多,我给你一些药,你自己每天按时喝,很快就会好的,只不过……”
  千梨垂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次被更换了,她看了一眼女孩,女孩理解的一笑,于是她便知道是被她换掉的。
  “只不过什么?”她再次抬头,对于到底是受谁之托一点也不多问,倒不是不感兴趣,而是若是这是人家想要让她知道的事儿的话,那么老者也完全不需要说的这么含蓄。
  既然不想让她知道的,那问了也是白问。
  “疤痕去不掉了。”
  闻言,千梨勾唇,“能保住命就是不错的了,疤痕什么的,无所谓。”
  这一世的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为了爱奋不顾身的人了,一个不打算谈情说爱的人,疤痕什么的也无关紧要 。
  老者一下子就笑了,“怪不得他们说你特别,老夫这么大年纪了,还从未见到像你这么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女子呢。”
  “每个人经历不一样,看重的东西自然也会不一样,对我来说……有命活着就是最主要的,至于其他,能有固然是好的,若是没有,便也不强求。”
  “听到你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药我已经给你留下了,你记得用,吃的东西呢,不要吃辛辣就好,还有衣服也给你准备了几套,不过都是我孙女之前的旧衣服,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穿着,至于伤口,暂时别碰到水。”
  千梨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大恩不言谢,若是将来有需要千梨的时候,千梨一定全力以赴,”
  老者摆手,“姑娘照顾好自己就是对我们医者最大的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