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临的匆匆,苏流安等人依旧在马车附近找了片林子。
  她和百川在自己的马车里,因为顾及到莫娘是女子,就给她安排在了另一辆马车。
  等一切都归于宁静,夜幕中只剩下均匀的呼吸,苏流安依旧没有半点睡意,一双如玉的时候把玩着琉璃杯,其中是如血色的葡萄酒,居然是加了冰的。
  初冬的天入夜冷的很,她将冰冷的酒水灌入口中,却浑然不觉一般,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白日里让那几个人去调查,结果居然出乎她意料的。
  他们再三打探,确定这小镇之所以落魄,完全是因为父母官和恶霸的存在,没有商家敢来做生意,原住民甚至有很多被赶走,才造成了这么一副破败不堪、无人问津的局势。
  这样的理由,完全说得通。
  可偏偏是这样,才最让她担心,能把京城附近的小镇搞成这个样子,还不会被朝廷责罚,背后必定不简单,那个张大人没头没脑的,想必是为别人卖命还不自知。
  不过不能说是一无所获,他们倒也算是打探出了一出异常。
  这里资历老的一些老人说,镇子西边的森林里面闹鬼,总有年轻人进去之后惨死,被人发现时白骨森森,似乎是被什么鼠蚁啃噬干净,却还能剩下一张脸。
  这里的居民胆小,前后死了几个人,就再也没有人敢进去,所以对于这片森林的消息并不是很多。
  也许,她该找个时间去看看那片林子。
  从思绪中抽出身,马车外有人敲了三声,紧接着帘幕被人掀开。
  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是逆着月光,但她已经猜到了两人的身份,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居然一起来了?”她低声调侃。
  廉弑绷紧的神经一颤,耳根不自觉爬上了红色,将眼神放在车厢底部的花纹上。
  “主母,属下来迟了。”
  “是迟了,这比子时可是晚了一盏茶的功夫,不过既然是私事,也就情有可原了。”
  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这两个人是绝对有问题的。
  只不过对于这个世界的封建观念,她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特别是佘离,就像是个不近人情的木头。
  而廉弑听到私事这两个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站出来辩解:
  “没有私事,只不过是今天晚上身子不太利爽,去了一趟恭房才耽误的时侯。”
  “越是解释,越像是掩饰。”
  苏流安收回了目光,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脸色严肃了几分,“说正事儿吧,该交代的东西都要交代清楚。”
  廉弑张嘴想要辩驳几句,听到这话又闭上了。
  原本他今晚是不打算来的,也确实是去了恭房,却被佘离半路给拦住,好容易一番说教,才愿意过来一趟。
  过去的事情,他至今都不想再回忆,那场景历历在目,宛如地狱般的噩梦。
  “不愿意说也可以,现在就回京城,别让我再看到你。”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到死都会是一个心结,悬念越化越深,倒不如说出来,就算是被逼的,也比藏在掖在心里好。
  廉弑神色有几分挣扎,还是佘离推了他一把,“主母可曾听说过,当年冠宠六宫的、烟、妃。”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苏流安微微点头,“听过,未施粉黛倾六城,一笑佳人无颜色。”
  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也许是夸张,但是放在烟妃身上,绝对不会有人有异议。
  当年的皇帝,确实是为了烟妃母族的地位能够高一些,给她六位亲戚分别分封官职,并赐下了六座城池。甚至因为她一个人,差点把后宫的女人们都遣散了。
  据说,有来道喜的使臣只是见她一面,就扬言只要让她做自己国家的王妃,就可以给西阙王朝两百年上贡,并且永远不会兵戎相见。
  “她是很美,只是看一眼,就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她也很温柔,对谁都是笑的,真心诚意的笑,看着她,仿佛能忘记一切烦恼。”廉弑神色骤然一空,似乎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情。
  “她诗书礼仪样样精通,琴棋书画个个出挑,就连男子学的骑射,她也算是个中高手,整个京城的名流小姐,没有一个抵得上她半根指头。”
  佘离英挺的眉毛一皱,想要开口阻止,却看到苏流安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好再说什么,他退到了车厢一旁,眼中有他都不曾察觉的嫉妒。他居然,会吃一个已经死去多少年的女人的醋。
  两人来时都卸下了面具,廉弑那雌雄难辨的脸庞,第一次显得不再魅惑。对于烟妃的过去,他就像是情窦初开的俊朗公子,如数家珍的道出,面上毫不掩饰向往之色。
  然而,正回忆到美好之处,他却脸色骤变,换上了沉痛悲戚。
  “可是,后宫容不得美貌出众的女子,荣宠无疑是毒药,况且她还有一个才华出众的儿子,这一切看着是幸运,实则是不幸。”
  “她傻,太傻了,那个男人明明将她置于危险之地,她居然还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去死。”
  这话说是去责备,可说出口却是无尽的悲痛,他声音沙哑,身子更是激动得颤抖。
  “封石鼠,那个女官养了好多的封石鼠,它们发了疯一样的扑过去,撕扯她身上的皮肉。她明明疼痛难忍,却还要强咬牙撑住,为了她的儿子,为了她所谓的丈夫,直到离开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叫过一句疼。”
  提起所谓的封石鼠,廉弑瞳仁骤然一缩,居然又像白日一样,出神的喃喃自语。
  “那都是谎言,谎言,你为什么要停?为什么?”
  “别抛下我,偏殿里面好黑,好多虫子,别让它们咬我。”
  “那个男人不爱你,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别为他死,不值得,不值得。”
  他越说越出神,显然已经把苏流安当做是当初的烟妃,倾诉自己一腔的情绪。
  似乎是魔怔了,他一步步向着苏流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