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缱绻,宅院深处灯火明灭。
  到宅子最深处,反倒是不同于外面的血腥气浓厚,弥漫淡淡的花香,幽暗的光下是一片花海,更胜过人间仙境。
  铮铮的琴声响起,似乎是九天之下的仙乐,不自觉沉醉其中,又觉着纯粹是懈怠了。
  可是流水一般的琴声,说是悦耳,却没有生气。
  这琴声的主人,若不是遭受过世间千百种折磨,那就是倦怠了,这人世间的尘俗,一颗心在数不尽的岁月光影中,沉寂蒙上了灰。
  但随即她又自嘲,觉得自己是想错了。
  也是了,一个杀人都不见眨眼的魔头,弹出来的音,又怎么可能有世俗中的感情。
  苏流安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一丝流光,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瓮声瓮气的笨拙侍卫。
  “大师,到用膳的时辰了。”她故意压低了嗓音,听起来有些蠢,却并不让人听出异常。
  房内的琴音依旧在继续,不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是大了不少。
  一首曲子弹完,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苏流安也这么在门外吹了一炷香的冷风,心中将这人骂了千万遍。
  她却是明白要忍耐,就如同前世完成任务。
  “大师,到用膳的时辰了。”
  本以为房内的人会召见,她又站了一会儿,却听房内朱玉击打般的悦耳声响起,“滚。”
  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怒气,有一瞬间蹿出了火苗。
  在门外站了一炷香还多,不光是食盒中的饭菜凉,她的手也已经冻得僵硬,脚麻的动一动都困难。
  原本是想试探,结果人没见着,这么一个字就想打发她,哪有这么容易?
  砰的一声,她抬脚将门踹开,惊扰了房内的人,一根弦铮的一声断了。
  她一忍再忍,终究是没忍住心中的怒火,硬生生把那一扇门给踹的粉碎,刻意丑化的小脸儿上,有一瞬间的扭曲。
  粉碎的一瞬间,她看清了房内的情形,不由得有些呆滞。
  公子白衣如雪,在昏暗的房间中格外显眼,一双鬼斧神工的手搭在琴弦上,面容冷漠疏离,仿佛与世隔绝,看淡一切,那双眼睛没有一点人气。
  他就像是一座金尊玉贵的雕塑,除了微弱的呼吸,再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活着。
  不等房内人开口,不知从哪里就窜出了一队侍卫。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带头的一皱眉头,看了一眼正在弹琴的风东朗,又看一眼木愣愣的站在门口,手中提着食盒的苏流安。
  现在已经不是用膳的时辰,但送饭的人还在,发生了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大师,乖乖把饭吃了,对你我都好。”带头的人虎着一张脸,态度并不好。
  苏流安挑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并不打算插手。
  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没有插手的资格。
  夜里东风更甚,居然将外院的血腥气吹了进来,风阴冷阴冷的,让院里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角落里细碎的响,似乎有什么踩断了树枝。
  “好。”许久的寂静之后,风东朗毫无生气的轻启薄唇。
  带头的人不再多说,不屑的瞥他一眼,鼻尖冷哼一声,转身带人出了两人的视线范围。
  他嚣张,自然有嚣张的道理。
  外面那群是为或许不知道这人的地位如何,神乎其神的传说大师,他们这群人却知道内幕,说是大师,不过是主子养的一条狗,还是一条不得不忠心,永远关在笼子里的。
  连他们这群给人看门的侍卫,在地位上都比他高贵些。
  可人终究是没能安全的踏出内院,仅仅是到了暗处的地界,黑夜中就窜出无数只老鼠,白色的,密密麻麻满地都是。
  他们成群结队,一层一层的向这群人涌过去,它们的皮毛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一闪一闪的让人心里发慌,恐惧爬满心头,而老鼠爬满人的身上。
  这些老鼠并不叫,眸子却是清一色的空洞,不过片刻便将那群人啃食的干净,惨叫声也不过寥寥,等一切归咎于静,它们又训练有素的回到黑暗。
  这一切井井有条,至于是谁在操控,答案很清楚。
  苏流安有些依然的看向房内,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男人古井般深沉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这人,有故事,她可以肯定。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条件,能让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心甘情愿的被操作,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大……大师没心思用膳,属,属下这就离开。”苏流安压下心中的疑问,结结巴巴的开口,语气有些胆怯。
  眼下她扮演的是外院的侍卫,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装傻成了最好的选择。
  潜进来一趟,比她想象中的有意思。
  不等房内的人回答,她率先提着食盒出去,去她来的时候的方向。
  “转。”即将踏入阴影处,恒古的声音骤然响起。
  苏流安身子一僵,默默收回了脚。
  “不知道,大,大师有什么吩咐?”她低着头,好像犯错的小媳妇儿,等人处置。
  犯错的小媳妇?
  风东朗不由得因自己的想法皱了一下眉头,这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并不合适,况且是一个只见一面的。
  不过,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排斥。
  “你面前,绝路。”男人惜字如金,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不等苏流安开口,黑暗中窜出一只封石鼠,速度有闪电般快,冲进她面前的黑暗之中,几息之间传来淡淡的血腥气。
  她瞳仁微缩,脚再不敢向前迈一步。
  这昏黄的灯光照不住的地方,居然是一条死路,封石鼠速度不低于一个武林高手,尚且葬送在此,何况她如今没了武功的。
  可是,这路怎么就成了绝路,分明她是从这里来的。
  “阵法。”风东朗开口为他答疑。
  这宅子的主人,请了高明的阵法师傅,在这里的出口,一个时辰变动一次,生门位置全然没有规律。
  他不知为什么,要提醒对一个送饭的人,给他说这么多,为他没有丧生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