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朔跟随柳如烟,在梦红楼中七拐八拐,来到后院的一处院墙前。院墙呈灰白色,光秃秃的,没有一丝装饰。柳如烟秀手轻抬,轻轻叩了三下,一块半丈宽的院墙隔断转动,露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缝隙。
  两人一前一后钻了进去,院墙随即恢复了原样。里面别有洞天,乃是一处大院,两人身影穿梭在走廊院门之间,不一会儿,便来到一间房屋前。
  柳如烟止步不再向前:“虞姑娘就在里面检查尸体,你们同门重逢,我就不打扰了。”说完,竟告辞离开。
  难以猜测的态度让姜朔内心泛起一丝疑惑,他没有花费时间细想,抬手推开了房门。房间分里外两间,有木制屏风相隔,外间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一具具尸体,有的刨开肚皮,肠子腑脏搭在外面;有的断臂残肢,一截截惨白的骨头裸露。屋内的腐臭气味呛鼻而难闻,姜朔掩着口鼻,低下头搜寻着落脚的地方前进,视线扫过触目惊心的场景,不禁泛起一身鸡皮疙瘩,暗道虞羽寒果然还是如以前一样,手法恐怖的可以。
  走了没两步,姜朔就看到尸块中的一个活人——孙道明。
  孙道明本就对虞羽寒有好感,这次趁着姜朔受伤的机会,毛遂自荐来梦红楼帮忙,更多是想多与虞羽寒接触,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此时,他却气若游丝,印堂发黑,明显有中毒的迹象。想来是虞羽寒嫌他碍手碍脚,把他毒昏。他形容憔悴,整整瘦了一大圈,也不知究竟昏了多长时间。
  从他身上迈过,姜朔隐隐听到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动静,他试探性的开口唤道:“虞师……虞羽寒?”
  担心虞羽寒正进行到紧要的关头,姜朔不敢喊的太大声,连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想到虞羽寒做起事来的认真模样,姜朔只当对方太过专心致志而没听到,干脆绕过屏风看去。屏风后面,两张八仙桌拼成一个大大的案子,上面摆放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肚子已被刨开,各个器官被掏出摆在一旁,案子边放着一排瓶罐盘碗,里面盛着浑浊的体液。再看虞羽寒,脸朝下趴在墙边的床上,发丝凌乱的铺散开来,由于气管受到挤压发出轻微的鼾声,正睡的香甜。
  平日精力旺盛、生龙活虎的她,难得有如此有趣的窘态,姜朔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又想到她连日操劳,忍不住一阵心疼,走上前扯过床里的薄被,便要替她盖上。
  薄被刚刚碰到虞羽寒的身体,对方像针扎般猛的一震,反手抓住姜朔的手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直接喝道:“是谁?”
  “是我,姜朔。”连睡觉都如此敏感,姜朔暗道虞羽寒活的太累了些。
  “嗯?”这时,虞羽寒的惺忪睡眼才费力的挤开,看了一眼姜朔,神情间露了一丝惊讶的喜悦,随即一闪不见,恢复了冷静。她把薄被掀到一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坐起,问道,“姜朔,你怎么来了?”
  “我伤刚好,听说梦红楼这边又有弟子被杀,所以过来看看。”姜朔扫了一眼案子上的尸体,问道,“虞羽寒,你查出什么来了吗?”
  经姜朔一问,虞羽寒忽然眼前一亮,一拍脑袋就往床下冲:“啊,对了!”
  她一直冲出了屋,掀开门前台阶的一块石砖,从下面掏出来一个密封的陶罐。双手捧着陶罐返回屋内,顾不得擦拭陶罐表面沾染的泥土,虞羽寒直接打了开来。她低头看去,顿时眉梢上扬,面露喜色:“果然是它!”
  “怎么了?”姜朔一头雾水,只见里面绿油油一片,看不出什么。
  “野木荆,遇花斑蛇蛇血会腐化变绿,就是它没错了!”虞羽寒随意的解释一句,迫不及待的冲向另一边柜子上的药箱,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喃喃细语,“以野木荆以原料的迷药,大约有十种,我还需要进一步的筛选,不过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虞羽寒认真工作起来,完完全全忘记姜朔,把他晾在了一边。
  姜朔对药理略有涉猎,懂的不多,不知虞羽寒在说什么,也不好插手。
  这时,虞羽寒从药箱里掏出几枚晒干的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果实,扔了过来:“你把它们碾成碎末儿。”
  见虞羽寒如此认真,姜朔二话不说,左右一搜找来药碾,立即干起活来。他余光一瞥,忽然看见旁边昏迷不醒的孙道明,问道:“他怎么办?”
  虞羽寒正忙着调配药液,抬头一看孙道明,眼神一顿,竟像是把他忘了。然后,她又重新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扔给姜朔,语速极快的道:“我嫌他碍事,喂他吃了麻骨散,他昏了估计有三四天了吧。”
  姜朔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哆嗦,麻骨散,那可是百花门声名在外的迷药。麻骨散的配方极其珍贵,百花门中,只有上层门人才等拥有。一经服下,全身骨头酥麻,四肢绵软无力,除非使用解药,否则会保持这种状态直至死去。姜朔暗道若是自己不来,孙道明岂不是得活活的饿死?
  虽然孙道明数次针对姜朔,但若是被毒死,虞羽寒绝对要受到责罚。姜朔当即找来温水沏开解药,喂孙道明喝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孙道明缓慢的苏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眼前的姜朔,顿时目露厌恶,拼命的挣扎。
  懒得理会他,姜朔把盛着解药的瓷碗往地上一墩,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隐约意识到什么,孙道明眨了眨眼,端起来药碗自己饮下,看向姜朔的眼神里仍然戒备,倒像是姜朔用麻骨散毒的他一般。孙道明昏睡了数天,麻骨散的药力渗到了四肢百骸,一时间难以根除。他身体发麻,难以站立,倒是肚子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但是虞羽寒和姜朔都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无暇理会他。孙道明发了狠,愣是一声不吭,生生捱到自己力气恢复时,才去外面找寻食物。
  这段时间内,虞羽寒已调配出数道药剂,以测试尸体所中的到底是何毒。
  “软筋散,不是;迷魂香,不是……”
  虞羽寒只能利用排除法,一一的进行测试,连测了三四种,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时,孙道明抱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他饿的急了眼,嘴角大块大块的食物碎屑,表明着他刚才的狼吞虎咽。
  “虞师姐,你要不要吃一块……”孙道明挑了一块精致的点心,递到虞羽寒的面前。
  虞羽寒转过头,冷冷的看了孙道明一眼。
  孙道明表情一僵,讷讷的缩回了手。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姜朔只感觉有些好笑。这孙道明说好听就是百折不挠,不好听的就是厚脸皮,虞羽寒如此对待他,还一个劲的热脸贴冷屁股。
  孙道明的知识,远不及姜朔,接触不到这种层次,根本帮不上忙,只能在原地干看着。甚至连些打下手的活儿,虞羽寒也不愿交给他去做。
  随着一样一样的排除,测试进入了白热化。虞羽寒聚精会神,把尸体上搜集来的体液,滴入一碗浓浓的药汁内,然后仔细的观察。
  心情紧张的姜朔,同样把头凑过来,等了片刻,药汁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它。”虞羽寒双眼中的光泽黯淡了下,随即把药汁倒掉,卷土重来,调制另一个药液。
  姜朔抖了抖酸麻的手掌,刚才他不断重复这个过程,手腕都快断掉。一次次的失败,难免让他产生浓烈的挫败感。反观虞羽寒,却精神抖擞重整旗鼓,立即投身到再一次的测试中,连姜朔都不得不由衷佩服。
  “难怪她小小年纪,竟拥有高人一等的医术。”姜朔深深吸进一口气,扫清脑海中的阴霾,胸腔里燃起一腔热血,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
  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孙道明感觉分外的扎眼,神情间闪过一丝寒意。偏偏他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生闷气的他干脆起身,向门外走去。
  刚刚推开房门,一阵凉风吹进来,把屋中的烛火吹灭,陷入了一片昏暗。
  “孙道明!”虞羽寒正在进行到关键时刻,突然光亮消失,让她勃然大怒。
  孙道明郁闷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暗道自己真是倒霉,掏出火折子,借着月光摸索到油灯的旁边,一边嘟囔一边点火:“这阵风倒是邪性,竟能把这煤油灯都吹灭了。”
  尝试了两次终于点着,屋内恢复了光亮。孙道明刚想告诉虞羽寒一声,突然,在他的对面、煤油灯的旁边,出现了一个黑衣人,炯炯有神的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暗夜中的野兽。
  “他是什么时候……”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孙道明头皮炸开,一动不动,惊恐的看着对方。
  姜朔看到黑衣人,立即喝道:“小心!”
  经此一唤,孙道明才回过神来。刚要质问,却见黑衣人目露凶光,一掌拍向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