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艰难挤过去想拦下姜朔,终究慢了一步。他顺势伸出手,想要抽回姜朔交上的答卷,指尖刚刚沾到,窝在藤椅上的老头儿猛的睁开眼,纸扇刷的一下合上,蜻蜓点水般砸中李自成的手背。
李自成吃痛,悻悻的缩回了手,一脸埋怨的看向姜朔:“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实在没有把握,也可以参考一下其他人的答案。”
“这十株草药非常的普通,我都知道它们的名字。”姜朔胸有成竹的道。
闻名江湖的百花门,以这十株草药为题目自有他的道理。十株草药并非相当的珍贵和罕见,但药性差别很大,足以排除仅翻过几本典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与试者。因此,整个院子中的人大部分绞尽脑汁,愁容满面。听到姜朔的话,他们纷纷侧目,暗道是谁如此嚣张,竟如此大言不惭。
若非李自成对姜朔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只怕也要认为他在信口开河。
他悄悄拽了拽姜朔的衣袖,压低了嗓音道:“你真有把握?”
“差不太多吧。”姜朔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毕竟他不能确定对一种草药,赤云寨和外界是否是同一种叫法。
“那你帮我检查一下。”
接过李自成的答卷,匆匆扫了一眼,姜朔便知道他来时的确做过功课,但是临阵磨枪,基础并不扎实:“第三株草药是白附子而非天南星,两者块茎呈扁圆形,表面黄白色或淡棕色,普通人常常混淆。但注意观察就能了解,白附子块茎粗糙,项端有茎痕。至于天南星,则是块茎光滑,顶端有凹陷茎痕……”
姜朔为其一一更正,随即将答卷交上去。他侃侃而谈的模样,教李自成大为吃惊,暗道怎么这治病的,比自己这来学医的还要厉害。听到最后,他忍不住甘拜下风,对姜朔竖起大拇指。
姜朔颇难为情的摸摸鼻子,谦逊的道:“这些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赤云寨里,除了几部讲述道理的古籍外,其他全部是医书。贪玩是孩童的心性,起初,对于佶屈聱牙的医药典籍,姜朔看都不看。虽然赤云寨风景秀丽,山山水水的,但是看多的也会腻烦。后来玩腻的姜朔百无聊赖,闲来无事就翻阅医书,从小到大在长期的耳濡目染下,脑子里倒存贮了大量的医药知识。
本是自谦的话语,传到其他与试者的耳朵里,却格外的刺耳。
自己冥思苦想但无从解答的问题,到你嘴里却不值一提,岂不是赤裸裸的羞辱?
“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这位小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却夸夸其谈不符实际,岂不是夜郎自大?”一名青年走到人前。他前襟系着碧玉雕成的七事,手执一把山水折扇,气质出众,明显出身不凡。
“这不是陈知县家的公子吗?”、“他也想拜入这百花门?”……
陈公子一出现,瞬间吸引全场的视线。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甚至有人眼波闪烁,动了趁此机会巴结的心思。
陈公子把自己的答卷交上,稍微扬起下巴,俯视着姜朔,居高临下的高傲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姜朔没有畏惧,直直的盯着对方,自己无意之言却招致刻意针对,明明是对方的心理扭曲。
“怎么,我说的不对?”陈公子眉尾略微的一扬,隐隐带着不满的怒意。
“自然不对,我的话句句属实,并无夸大之处。”姜朔的言语直接,吓的李自成连忙拉扯两下他的衣角,姜朔却毫不理会。
“你的意思,是嫌我没资格评价你?”陈公子肩膀耸动,饶有兴致的笑了笑,自信的道,“你我的答卷都交了上去,不如等成绩下来比一比,看看我有没有资格?”
李自成刚想拦,姜朔就答应下来:“没问题。”
虽然他对药理知识并不精通,但对这十株草药,还是认得清的。
“哼,不自量力。”陈公子轻轻的哼了下,走到了一旁较宽敞的街角。那里,已有仆人为他搬来椅子,搭起凉棚。
窝在藤椅上的老者睁开了左眼,视线在姜朔和陈公子身上瞄了一眼,暗道真是有意思。
不一会儿,一名中年男子从大殿里走出来,他走到老者身前鞠了一躬:“辛苦扁老监督了。”随即走到桌前,扬声喊道:“三柱香时间已到,答卷到此截至。”
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嘈杂的吵乱声,不少人只顾着苦苦钻研答案,却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们不顾三七二十一,拿着尚未填满的答卷挤到前面,有成绩总是好的,但由于过时,皆被对方拒之门外。
“这百花门招收弟子的规矩倒是严格。”姜朔轻声说道。
李自成浅浅的“嗯”了下,见识到这种作风,他增添了对百花门的信心。
为了保证公平,中年男子搬来椅子,就在大庭广众下审阅答卷。“孙道明,七道正确,可留下。周白,六道正确,可留下……”
中年男子的喊声不够响亮,却足够清晰。除了这些合格的人,更多的答卷被扔到一旁,那代表着淘汰。不少人记得自己答卷的位置,眼睁睁看着答卷被抛弃,不由的垂头丧气,神色黯然。
陈公子交答卷的顺序靠后,放到了上面,不一会儿,中年男子就喊到他的名字。
“陈智青……”喊出名字时,中年男子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找到陈智青,对着他点头致意。陈智青身为知县之子,他又怎么会不识得?
中年男子视线下移,等看到陈智青的答案间,不禁面露喜色,赞赏道:“不愧是陈公子,十道之中对了九道。这地骨皮与五加皮,表面均呈灰褐色或棕黄色,有不规则的纵裂纹,极其的相似,陈公子一时不察错认,也属情理之中。”
他刻意为陈智青解释一番,颇有讨好之意。
陈智青聆听到成绩,眉头微微一皱,居然出现了失误。不过在之前最优秀的人仅仅对了七道,他这个成绩足够傲人,至于姜朔,依他的年纪,又能强到哪里去,只怕连合格线都过不了。
成绩在一一的公布着,直到对方喊出李自成的名字。
“嗯?”中年男子的眉毛微微一扬,“居然十株都对了?”
“李自成在哪?”中年男子唤道,他深知满分意味着什么。这次题目的挑选是在医药典籍中随机抽取,各种冷门生僻的草药都有,若非他提前知晓答案,连他都无法全部答对。
李自成收获了意外之喜,忙站出来朝中年男子行礼。
见他生的浓眉大眼,相貌端正,中年男子心下喜欢的紧,冲他点了点头。
陈智青也认出和姜朔同行的李自成,心底不由的一沉。藤椅上的老者闻言呵呵一笑,李自成的答卷由姜朔改动,姜朔的成绩已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是姜朔的答卷,同样是满分。
整个院子中的人一片哗然,视线一时间汇聚到陈智青的身上。
姜朔露出浅浅一抹笑容,头转向了陈智青。
陈智青握着纸扇的手掌僵硬,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异样的眼神就像是一柄柄利剑扎到他的身上,让他格外的难堪。
在陈智青和姜朔制定赌约时中年男子并未在场,被他们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只当是对连续两个满分的惊讶并未多想。他喊出姜朔认识一下后,便要继续宣布下一个人的成绩。
“等等!怎么可能两个人都得满分,而且两份答卷还紧紧挨着,这里面一定有猫腻!”陈智青忽然喊道,丢尽了颜面的他,不禁恼羞成怒。
经陈智青提醒,中年男子才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把两份答卷重新拿起来对比一下,答案一模一样不说,连字迹都有几处相同。在李自成的答卷上,还有涂抹更改的痕迹:“李自成,这份答卷,可是你自己所写?”
“这……”李自成暗道一句糟糕,却是诚实的答道,“在答题的过程中,的确有朋友帮忙。”
“好啊,你竟敢作弊,你……”中年男子眉毛竖立,刚要发火,姜朔忽然站出来,打断他的话,“前辈,是晚辈不知道贵门招收弟子的规矩,才自作主张替李兄更改。即使按不改前的答案,李兄答对的草药也有五株,在及格线之上,还望前辈明察。”
“哦?”中年男子重新审视,未更改的答案的确超过半数。
他神色一下子缓和下来,毕竟两人成绩不俗,若是一竿子打死,只怕连他都要受上头的怪罪。
正当他打算网开一面时,陈智青再次开口:“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两人当众作弊,置百花门尊严于不顾,还望赵志前辈公正处置。”
赵志诧异的看向陈智青,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不知道陈智青是刻意针对姜朔?
他缓和的神情再次绷起,怒道:“百花门从不招收品行不端之人,你们两个,走罢。”
虽不了解两人恩怨,但一边是知县之子,一边是略有天赋的无名小辈,赵志很清楚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