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如涓涓泉水般美妙,婉转软甜,却参杂进不容质疑的坚定。虽未见其人,但姜朔猜测,想必是极富主见的女子。
桂嬷嬷的肉掌在姜朔身前一丈处停住,她冷冷哼了一声,收掌转身,冷冰冰的说道:“小姐与人为善捎你过河,你不心存感激竟还到处乱闯,真是无礼。”
姜朔攥起的手掌慢慢松开,暗道难怪桂嬷嬷表里不一,看来对方本意并不想载自己,只是听从小姐的命令。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她家小姐在船仓中休息,自己贸然进去的确太过唐突。想到此处,姜朔起身对着草帘后拱手道歉:“刚才多有冒犯,在下在此赔礼,另外还要多谢小姐载我过河。”
“无妨,区区举手之劳而已。”仅仅毫无感情的回应了两句,草帘后恢复了平静。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小姐并不想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集。见姜朔诚恳的道歉,一直守在船仓门前的桂嬷嬷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
见惯大风大浪的船夫对双方的争端视而不见,他撑起浆,小船离开岸边向河中心飘去。灰黄色的巨浪重重的拍打着船舷,小船剧烈的摇晃着,受惊的马儿嘶叫着,扬起蹄子狠踏着木板,挣的绳索嗡嗡作响。船的晃动更加不规则,船夫努力的维持着船的平稳却收效甚微,甚至半天都没前进半分。见状姜朔连忙牵着缰绳,试图控制住马匹,但是惊马难以驯服,姜朔一上手反而反应愈发的激烈,导致情况进一步恶化。
“让开!”在姜朔手忙脚乱时,一道短促有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桂嬷嬷一把抢过缰绳,把姜朔挤到一旁。姜朔愣住了,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盯着,这桂嬷嬷武功虽然不弱,但毕竟是一名女子,不见得就懂得驯马。
只见桂嬷嬷直接把缰绳扔掉,把姜朔吓了一大跳,暗道她不会为了维持船身平稳而把马推下河吧?正打算制止时,桂嬷嬷伸出手掌来,抚摸着马匹的脖颈,嘴巴凑到马耳边轻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那暴躁马匹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小,竟渐渐的安静下来,鼻孔里仍然喷着浊气显的心有余悸,却是不再乱蹦乱跳。
“你越拉紧缰绳马匹就越会抗拒,效果只会是事与愿违。”桂嬷嬷瞟了吃惊的姜朔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
回过神来的姜朔从地上把缰绳捡起,小心的栓在栏杆上。虽然不喜对方的态度,他仍然上前道谢:“刚才要不是嬷嬷你出手,凭我一个人是绝对制不住这马的。”
“不必道谢了。上岸之后你与我们就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桂嬷嬷仍然是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姜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退回去坐在船首的位置。解决掉小小的麻烦,船在晃晃悠悠中前行,没多久就到达了对岸。船夫在找合适的地点靠岸,桂嬷嬷就起身催促姜朔先行下船,像避讳什么似的。姜朔的心头略微有些不满,暗道就算你家小姐是大家闺秀,难道连露个面都不行吗?想着终究对方于己有恩,姜朔没有斤斤计较。隔着草帘再次对船仓内的小姐道谢后,姜朔解开缰绳,牵着马做好下船的准备。船夫找到一处较为平缓的河岸,正打算把船靠过去,草帘里忽然传来小姐的声音:“船夫大伯,麻烦你掉头,载我们回去。”
姜朔愣住了,这好不容易才到这边,怎么还没靠岸就要回去,难道说载自己过河难道是愚弄自己不成?
船夫撑浆的手臂停住,同样感觉莫名其妙。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仰起头露出斗笠下晒的古铜色的脸庞,问道:“这位小姐,你不是要渡河吗,这还没有下岸,为什么又要回去?”
船仓内的小姐没有回答,桂嬷嬷却像突然间想到什么,一下子变了脸色。她从怀里掏出几枚碎银,塞到船夫的手里,紧张的道:“让你掉头就掉头,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桂嬷嬷,小心!”船仓内传来一声惊叫,惊的云里雾里的姜朔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扭过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船夫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径直扎向桂嬷嬷的小腹。
这一下出手动作迅疾,十分的隐蔽,即使有小姐的提醒,桂嬷嬷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桂嬷嬷尚且来不及提起手臂来格挡,“噗”的一声闷响,匕首深深的扎进她的身体里面。
“滚开!”桂嬷嬷劈出一掌,重重按到船夫的胸口,把他震退开来。可惜先受了伤,仓促之下力道不及平时的十之二三。船夫蹬蹬蹬连退数步却毫发无损,他掸了掸胸前的灰尘,嘴角扬起一抹狞笑,手持匕首再次攻了过来。
桂嬷嬷被刺中小腹,顿时有温热的咸湿液体涌上喉头。她双目一凝,压抑下翻腾的气血,飞身迎了上去。这船夫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仅仅交手三合,桂嬷嬷再也承受不住重压,“哇”的一声喷出一滩鲜血。提起的一口真气泄掉,她全身酸软无力,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面对疾刺而来的匕首,本能的反过身,但还是被钉中了肩膀。
船夫乘胜追击,一脚把桂嬷嬷踹翻,匕首照准她的心口扎去:“你个碍事的老婆子,去死吧!”
“喝呀!”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直到这时姜朔才意识到什么,大吼一声冲过去。
船夫的余光瞥到冲过来的姜朔,对这个连匹马都驯服不了的小鬼丝毫不放在心上,仍然专注于杀死身下的桂嬷嬷,暗道就算让他踹上一脚又能如何?
匕首还没有扎进桂嬷嬷的体内,姜朔的脚已经踹过来。在脚掌印到自己身体的刹那,船夫势在必得的狠戾表情露出来一丝惊异。姜朔一脚结结实实的踹中船失毫不设防的肋下,“咔”,骨碎声传出来,船夫只能为他的轻敌买单——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跌入滚滚河水中。
“桂嬷嬷你怎么样?”姜朔连忙扶桂嬷嬷坐起来。
“不要管我,你快走。”没有回答姜朔的问话,桂嬷嬷一只手捂住自己小腹处的伤口尝试推开姜朔。她何尝看不出来刚才船夫的大意,急切的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白白搭上性命。”
似曾听过的话再度响起,姜朔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桂嬷嬷与小姐两人对自己冷若冰霜,竟是怕连累自己,倒是自己错怪了对方。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既然让我遇到……”
“想走,没那么容易!”话未说完就被一句怒喝打断,一只宽大的手掌扳住船沿,随即一道身影破水而出,落到姜朔对面,压的小船向一侧倾斜,正是刚才落水的船夫。桂嬷嬷脸色一变,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小兄弟,你让开,由我对付他。”
“你没受伤时我尚惧怕三分,但现在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敌人扮演船夫时佝偻着身体,四肢隐藏在长袍中,现在看居然人高马大,肌肉盘根错节,身材相当的魁梧。他缓缓的转动着头,盯着姜朔怒火中烧,握起两只铁拳在胸口对撞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个小鬼竟然偷袭我,害我断了两根肋条。我绝对不会让你那么痛快的死去,一定要好好的折磨你。我警告你……”
“闭嘴!”姜朔再次冲过来,船夫一愣,抬起手试图格挡,却见姜朔的身形骤然加快,瞬间冲到船夫的面前,一记重拳打出。船夫只感觉眼前一花,紧跟着脑袋像被铁锤砸中,身体不由自主的倒退,直至被汹涌的波涛吞噬,竟是再次被打进水里。
桂嬷嬷嘴巴微张,一下子愣住了。
桂嬷嬷怔然的看着姜朔,万万想不到竟是这随意帮助的少年,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她亲眼看到船夫颅骨被打的凹陷进去,这次跌入河里,无论如何也浮不起来了:“小兄弟,你师承何门何派,使的又是什么功法?”
“这……我无门无派,功法也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是平时练习的把式而已。”姜朔思考了一会儿答复道。他说的的确是实情,在百花门时,他只学会了吞脉神功。他现在使的,多半还是赤云寨时的拳脚功夫。那时大长老只传授了十数个动作供寨里上下族人学习,连一个完整的套路都没有。而且这些动作多半与狩猎有关,与人对垒也是姜朔与其他族人举一反三,胡乱摸索出来。不过,多亏在赤云寨时的历练,姜朔练就了远远超过普通人的蛮力以及敏捷。
桂嬷嬷眼睛眯起来,姜朔的样子不像说谎,但人不可貌相,刚才她不就看走了眼吗?
江湖凶险,一些人出于谨慎起见,隐藏自己的背景和功法也情有可原,因此,她倒没有继续追问。
“桂嬷嬷!”船仓内的女子唤道,语气短促,有几分警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