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会意,从怀里抽出一根布条粗略的包裹了下伤口,拖着受伤的身体,起身把扔到一旁的船浆捡起,撑着船往回走。由于只是匆匆处理了伤势,伤口处仍有血渗出来,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姜朔于心不忍,上前为其包扎伤口,回过头不解的看向船仓内,眼神中隐隐带着一丝怒意。桂嬷嬷为她沥胆披肝,出生入死,她却始终躲在船仓内动也不动,甚至刚才桂嬷嬷险些被杀死时连句话都不说,这做小姐的未免也太冷血了些。
  “两位,留下吧!”姜朔刚刚为桂嬷嬷包扎好伤口,洪钟般的喊声滚滚而来,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虚弱的桂嬷嬷身躯晃了两下,姜朔耳膜被震的隐隐作疼,大脑嗡鸣不止,他不由的一惊:这人随随便便的喊句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回过头看去,只见岸边的林木间闪烁出几道人影。为首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浓眉大目,一道刀疤划过他的脸颊,犹如一尊凶神恶煞。真正令人震惊的,是在他的身旁,蹲伏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老虎身躯强壮,后背披着一道道的黑色条纹,翘动着钢针似的白胡须,一双绿眼睛贪婪而凶恶的朝这边望着,目光烔烔,威风凛凛。
  在九鼎山外出打猎时,除了机警多疑的狼群外,姜朔最怕遇到虎豹熊,其中虎排第一位。
  豹子敏捷灵活,感官敏锐,狗熊皮糙肉厚,四肢粗壮有力,老虎则是各取所长,名副其实的百兽之王。如今见这凶狠的猛兽,“乖巧”的跟在对方身边,他如何不震惊?
  桂嬷嬷回头望了一眼,眉头挤成了“川”字型,加快动作的频率,着急的摆动着船浆。刀疤男子见状冷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一摆手,身体两侧的手下动手,顿时飞出来数十条飞钩。尖锐的爪钩钩住栏杆,绳索随即绷紧,向后方拖拽着木船。任凭桂嬷嬷竭尽全力,额头沁满了汗水,终归彼众我寡,木船仍旧一点点的倒退着。
  眼看距离敌人越来越近,姜朔捡起船夫掉落的匕首,一跃窜到船尾处,去斩那绳索。绳索虽然不是钢铁炼制,但极为结实,饶是姜朔力气大,仍然劈了三下才斩断。顾不得隐隐有些发麻的手掌,姜朔马不停蹄的去斩下一条。很快,就有三条绳索被相继斩断,桂嬷嬷压力大减,双方一时间处在势均力敌的相持状态。紧跟着,又有两条飞钩被姜朔破坏,木船像步履蹒跚的老人缓慢前进,这让姜朔与桂嬷嬷两人心里燃出一丝希望。
  此时,姜朔的匕首瞄准了最后一条绳索,一直按兵束甲的刀疤男子终于动了。
  “你个毛头小鬼,滚开罢!”一声暴喝,刀疤男子纵身一跃,落到连接船与岸的绳索上,虽然他身材高大,身手却相当灵活。脚掌重重一踏,绳索剧烈的抖动起来,迎着风发出嗡嗡鸣响。姜朔的匕首刚刚碰到绳索,“啪”的脆响传出,激烈的振荡生生的震折刀刃。姜朔虎口被震的隐隐作痛,剩下的半截匕首脱手而出。
  “好强!”姜朔心中暗道一句,抬头看去,只见刀疤男子在绳索上如履平地,大步流星的冲过来,眨眼已经到了咫尺间。
  桂嬷嬷脸色变的惨白,若是让他上了船,只怕自己一行三人绝无幸理。姜朔把心一横,跳上了绳索,迎着敌人冲过去,随即双方狭路相逢。
  看着摇摇晃晃的姜朔,刀疤男子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瞅准姜朔的来势一掌拍了出去。纵然这掌被姜朔格挡,巨大的力量足够打乱姜朔的平衡,将他震落下水。然而只见姜朔在即将冲到刀疤男跟前时生生刹住脚步,双膝弯曲高高的跃起,再重重的踏下。绳索顿时被他压出一个深深的凹陷,脚面被河水淹没。刀疤男子猝不及防,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晃荡了下,但很快就稳住身形。他心中疑惑不解:这算什么,该不会这小鬼事到临头害怕了吧?在刀疤男子在心底暗暗嘲笑姜朔的胆小时,岸边忽然传来“啊呀”的一声叫喊,却是抓住飞钩的手下们承受不住压力松开了手。脚下紧绷的绳索瞬间绵软下来,刀疤男子无从借力,就算武功再高强终归不会飞,“扑通”、“扑通”两声,和姜朔一齐坠落到河中。
  “小兄弟!”见到这一幕,桂嬷嬷忍不住惊叫出声。
  湍急的水浪下暗流涌动,乍一落水的姜朔喝了好几口水,浑浊的黄水呛的他咸涩的不行,但他迅速的稳定下来。这是他一开始就制定的计划,九鼎山内河流湖泊众多,姜朔水性极佳,唯有占据地利,方能有一拼之力。
  姜朔刚刚浮上水面,就看到刀疤男子怒火冲天的朝这边游过来。他被姜朔算计,虽没受伤,但也是狼狈不堪,依他的身份地位又如何不气?
  两人落水后被水流冲散,彼此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刀疤男子由于体重沉,被冲的稍远一些。桂嬷嬷松开船浆,任由船随波逐流,不断的靠近姜朔:“小兄弟,快上船!”
  姜朔回头看去,刀疤男子游泳的速度极快。即使自己先爬上船,敌人也迟早会追上自己一行人。姜朔眼珠子一转,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向远离船的方向游去,直面敌人:“你们先走,在水里他奈何不得我的。”
  “小兄弟……”桂嬷嬷的话被小姐的声音打断,“我们走。”
  桂嬷嬷不忍的看着姜朔,终究拗不过小姐的命令,往对岸逃去。
  煮熟的鸭子眼看就要飞掉,刀疤男子怒火中烧,对着船奋力的游过去。刚游出数丈远,眼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拦住去路,赫然是一脸坚决的姜朔。
  “敢三番五次坏我的好事,这可是你自己找死。”刀疤男子愤怒的拍出一掌,受到水的阻力,速度、威力下降了大半,但绝非姜朔能够承受的。然而,姜朔大头朝下猛的下潜,转眼前出现在刀疤男子的身后。深知敌人实力不俗,姜朔毫无保留,手捻金光对准敌人背心拍过去。一掌拍中,却像拍到铜墙铁壁上,衍化出的金色字符根本无法渗透。
  姜朔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对手,甫一交手便大吃一惊,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一掌也在敌人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刀疤男子感觉背心一麻,全身上下同时迟钝了下,也就是姜朔功力不足,若是换做一名高手,这毫秒间的破绽足以取了他的性命。刀疤男子暗道好诡异的力道,收起轻视的心态,打算迅速解决掉姜朔。吸取教训的姜朔避实就虚,不和敌人正面交锋,尽量的纠缠以拖延时间为目的。刀疤男子感觉姜朔就像泥鳅般滑溜溜的抓不住,估计耽误这么久桂嬷嬷她们早就逃的远了,胸腔里不禁燃起来一团熊熊怒火,出手已是步步杀招,毫不留情。体力消耗严重的姜朔顿时险象环生,没坚持三回合,就被一掌拍中肩头,行动顿时迟缓起来。刀疤男子乘胜追击,密集的招式封住姜朔的去路,一掌拍出直取姜朔胸口,眼中杀机毕露。
  姜朔再无退路,千钧一发之际,刀疤男子脑后警兆骤生。他攻势一滞,随即回头看去,只见笨重的船浆朝自己拍来,原来是桂嬷嬷去而复返前来相救。刀疤男子扭动身躯侧过身一让躲过攻击,手掌一扬抓住船浆。船上的桂嬷嬷神色一沉,下意识想要弃浆终究慢了一步——刀疤男子手掌用力一扯,借势跃上船头。
  桂嬷嬷一脸的谨慎,默默的朝后退了两步,护在船仓前。
  对桂嬷嬷视而不见,刀疤男子盯着草帘:“朱雀坊苏天瑜,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藏着吗?”
  死里逃生的姜朔此时也爬上小船,站在桂嬷嬷的旁边。话音落下,片刻的沉默过后,草帘被削葱般的五指掀开,一名女子踏步而出。姜朔好奇的扭过头,眼看看去不由的惊诧万分。
  女子生的极美,长发披肩,相貌娇美,修长浅眉的眉尾微微上扬,凸显出一抹英气。偏偏那张脸格外苍白,没半分血色,两片薄薄的嘴唇,颜色也是极淡。令姜朔深感错愕的,是女子的一席白衣被鲜血染出大片大片的斑点,与纤弱玉臂、如削双肩对比强烈,更显触目惊心。
  原来她刚才眼睁睁看着桂嬷嬷遇险却无动于衷,是因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势,心有余而力不足。姜朔心中默默的想道,也为屡次错怪两人而内疚。
  “小姐。”桂嬷嬷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轻轻唤了一声,同时向那边靠了靠。
  “嗯。”苏天瑜下颔浅浅的低了低,纤纤玉手顺势攀上桂嬷嬷的胳膊,娇躯轻微的晃动了下。姜朔离的近看的真切,若非及时扶住桂嬷嬷,只怕苏天瑜连站都站不稳。
  苏天瑜漆黑的双眸看向对面,尽量使自己的气息平稳:“史玉虎,你对付我,难道就不怕消息传到江南,遭到我们朱雀坊的报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