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触之处,如电流滑过,似尖刀剖离,姜朔微微颤粟,只感觉自己的骨骼、筋脉、脏器变的透明,清清楚楚的展现在古翰眼前。从未有过的诡异感,充斥着他的脑海,震惊莫名的他猛的退后,逃离了古翰的掌控。
古翰并没有死缠烂打,而是站在原地,手揪着自己鬓角的头发,眉头挤出一个川字,嘴里喃喃个不停:“嘶——没可能啊,如果变差,那为什么大费周章的去换呢!”
古翰绞尽脑汁,却仍想不出个所以然,片刻过后,他抬起头来,问向姜朔:“你刚才叫我什么。”
“古……古翰师叔啊。”对方行事乖张,性情难以捉摸,这让姜朔回答起来显的底气不足,罕见的结巴起来。
“你叫我师叔……”古翰低着头思索一阵,然后问道,“那么,是冯师弟让你来找我的喽?”
姜朔愣了下,想不到古翰单凭这简单的线索,便能推测的如此精准,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不错,正是冯恩师父让我来找您的。”
“他把你送过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古翰手摸着下巴,“对了,冯师弟有没有托你给我带个话?”
“啊,有……”姜朔脑中灵光一现,连忙将怀中的书信掏出来,递了过去。不远处的何风见了,想到姜朔刚刚对自己说的话,不由的双眼一眯,深深的看了姜朔一眼。
古翰是个急性子,一把将信抢过去,懒的慢慢的拆开来看,直接撕成了两半,然后把信纸对到一起匆匆浏览一遍。也就眨几次眼的功夫,古翰把信纸放下,对姜朔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什么?”姜朔一下子愣住,脑袋里一团糨糊,搞不明白古翰为何突然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把姜朔的神情看在眼里,古翰的眉尾微微一挑,诧异的问道:“怎么,你没看这封信的内容吗?”
姜朔摇了摇头,古翰随即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把信纸递了过去,道:“冯师弟,已经把你逐出师门了。”
“逐出师门!?”如同遭受晴天霹雳,姜朔整个人呆若木鸡,忙不迭的把信纸抢过来。信纸上只有寥寥几句,大意是不认自己这个徒弟,并委托古翰加以照顾。姜朔踉跄着退了一步,拿着信纸的手掌微微颤抖,不敢相信上面的文字,头不断的摇动,表现的极为震惊:“这……不可能,不可能……”
尊师重道乃是常礼,逐出师门,可谓极其严重的惩罚。在榆林时,姜朔并未做出出格之举,更谈不上冒犯顶撞,他想不明白,为何冯恩会如此对待自己。
“冯师弟与我关系匪浅,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了你!”古翰一只手剜着耳朵,懒洋洋的道,倒像收姜朔为徒,他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般。话音落下,他瞄了一眼不远处的何风,似有意掩饰什么般,刚才那急躁的性格倒变了不少。
姜朔云里雾里,大脑一片混沌,怔怔的看着古翰,怎么自己随随便便就成了他的徒弟?
由不得他拒绝,古翰弯腰捡起地上的酒葫芦扔过来,葫芦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的落到姜朔的手里:“来来来,快去春风楼给我打半斤汾酒来。”
说完,他也不管姜朔有钱没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重新窝进了藤椅中。感觉手掌不适,他随意的按揉几下,把骨头对好,便再也不管。姜朔低下头,眼神呆滞的看着手里的葫芦,隐约感觉春风楼有些耳熟,细一琢磨,这才想起正是自己临来时路过的生意火爆的酒楼。看着慵懒的古翰,姜朔连和他争执的兴趣都欠奉,提着酒葫芦往外走:“何风师兄,我有些事要去忙,那……”
“你去吧。”何风深深看了古翰一眼,随即掉头离开。
在前往春风楼的路上,姜朔依然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久久无法自拔。
他和冯恩虽理念稍有不同,但姜朔从未表露出一丝不敬,双方关系保持良好,怎么可能说逐出师门就逐出?而且,还是托付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换了师父,古翰师叔……师……”姜朔不知冯恩的意图,绪如乱麻纠缠不清,一时间难以改口。纳闷时,姜朔已来到春风楼的门口,酒楼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少轿子停在路边,又来了很多有身份的人。
面对身前的人山人海,身上带的钱够不够不说,怕是抢都难以抢到。他尝试着朝里挤去,刚挤了两步,就被人群粗暴的推了回来:“往前挤什么挤,快出去!”
姜朔试了好几个方向,却只能在外围转悠,这让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位大伯,这里的人都在等什么?”姜朔问向摆摊的一个老伯。
那老伯瞄了一眼姜朔手里的酒葫芦,诧异的问:“你来这春风楼买酒,居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还请老先生赐教。”姜朔礼貌的询问道。
“每一日申时,春风楼会放出独家酿造的汾酒一百壶,一壶四两,需一两白银。这汾酒入口绵、落口甜、回味悠长,乃是不可多得的美酒。”大多数人都围到春风楼门口,反正摊上的生意冷清,闲来无事的老伯闲聊似的回答道。
“只有一百壶?”姜朔转头看着门前密密麻麻的人影,愁上心头,“这里的人少说也有二百之数,如果再加上每人不见得只买一壶,这一百壶怎么够分?”
“正是因为不够分,所以他们才会早早的聚集在这儿,争取排个好位子。一般来说,达官贵人大多会包揽十中之九,看在春风楼的面子上,才会把剩下的十壶留给普通老百姓。”老伯继续说道。
若是每次都被富贵人家包圆,美酒虽强,怕是难免招致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恶意诋毁。这样每次留出十壶,凭借上佳的质量,足可在广大百姓间广泛流传,营造出一个好名声。此外物以稀为贵,更能激发大众的购买欲望。
“一两银子,还要排队吗?”姜朔身上带着的钱,只有贺伦临走前交给自己的五两,钱倒是够,只是在这么多人中间抢到一壶,连他自己都没有自信,“半斤,那即是八两,至少需要两壶,这个新师父,可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姜朔算是明白古翰为什么让自己来了,依古翰懒散的性格,又怎么会大费周章亲自来买酒?拜师在古翰门下,第一件事竟是让自己买酒,姜朔想想都觉得荒谬。
正纠结时,“吱呀”一声,春风楼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名面容娇好的女子,分立门的两侧,做出伸手邀请的动作:“让大家久等了,一百壶汾酒已经备好,诸位贵客请进。”
适才争吵不停的众人,这时却奇怪的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有名大腹便便、衣着华贵的男子,领着几名仆人走了进去。接下来,又有数名华贵不凡的人物站起来准备进入。他们是京师有头有脸的人物,寻常人家不敢招惹,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多数人仍约定俗成般,排在他们的后面。
“这么多人,一百壶汾酒早就分的一干二净,绝对轮不到我头上。”姜朔眼珠左右转动,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趁着众人按兵不动时,他趁机挤到了最前面。那些达官贵人还未走完,借着一伙人马刚刚走进门的空当,姜朔从人群中插进来,跟在他们的身后。
“咦?”门口的两名女子看到这一幕,露出诧异的神情,但并未出言阻止。
那伙被跟的人马也发现了姜朔,在大庭广众下,也懒的自降身份跟姜朔计较,倒是没有理会。
后方苦苦等待的众人见了,在心底暗骂姜朔的狡诈,却不敢效仿,只能自己生起闷气。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给我滚到后面去!”正在姜朔松了一口气,打算进屋时,由他的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冷冷的怒意。
身前的人不理会,但不代表身后的人不介意。
姜朔眉头一皱,回头看去,不由的吃了一惊。不是冤家不聚头,姜朔恰好抢在了早些时候,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徐少爷前面。
“又是你!”徐少爷有些讶异,随即头侧向一边,吩咐道,“王二,把他打发走。”
“是!”他身旁的一名仆人应了下,随即上前,趾高气扬的道,“御史府出行办事,还不把路让开!”
前面那么多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姜朔偏偏挡在自己的前面,这让他们的脸往哪里搁。
“没听说过。”姜朔平静的看着对方,脚下一动不动。若是对方和颜悦色,好声相劝,他兴许会把路让开,但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让他十分不满,激起了他内心的倔劲。
王二大怒,还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好狗不挡道,快滚开!”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姜朔眼帘轻抬,刻意把语速放慢,一字一顿的道,“狗仗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