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翰懒散酗酒,为老不尊,姜朔脑海中浮现对方的邋遢模样,想不通莫辰口中的倾慕从何而来。
“不必讶异,等你明白他的所作所为,自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看出姜朔眼中的疑惑,莫辰轻声道,随即摇头轻叹,似在自言自语,“看来,百花门不久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有必要去那里走一趟了。”
莫辰的话高深莫测,模糊隐晦,姜朔不知他意义何在,思索了下,再次问道:“貌似我从进屋到现在,从未作过自我介绍,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与古翰有关系?”
“京师的势力错综复杂,暗网密布,自你步入京师的那一刻起,便已被人关注。我不仅知道你拜古翰为师,还知你从榆林而来,名叫姜朔。”莫辰淡淡的说道,每一句话都符合现实,令姜朔寒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的这么厉害吗?”
流连于从未见过的喧嚣,姜朔只注意到京师的似锦繁华,却忽略浮夸表面下隐藏的暗流。威胁潜伏在黑暗当中,姜朔已万分小心,却仍毫无察觉,这让他对京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错。我可以肯定,不单单是我,就连底下的徐青,也知晓了你的底细。”莫辰点了点头,随即嘱咐道,“因此,今后你在京师的一举一动,都要分外的谨慎。这还仅仅是探查情报,若是他们对你图谋不轨,打算诛杀你呢?”
莫辰最后的一个假设,让姜朔打了一个寒颤。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姜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早就落到别人的视线当中,如果对方当真想杀自己,根本防不胜防。
“你也不必太担心,只要你不触及到某些势力的利益底线,他们不会对付你的。”莫辰简单的劝慰了下,却随即浅笑出来,跟着补了一句,“不过依你的性子,怕是迟早会落到那种地步。”
姜朔吃了一惊,刚想问为什么,却见莫辰伸出食指,立在自己的嘴唇前,示意姜朔洒说话,然后朝着下方驽了驽嘴:“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姜朔扒头看去,在那精致的舞台上,唱戏的旦角儿均已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女子。
“各位贵客远道而来,令春风楼蓬荜生辉……”女子乃是刚才在门前迎客的碧荷,在礼节性的说了一段开场白后,她步入正题,“……各位贵客都是为汾酒而来,小女子便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说着,她侧过身,朝后台伸出一只手。由她玉臂的延伸方向,有两名酒保端着掌盘走到台前。每一个掌盘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壶汾酒。在汾酒出现的刹那,人群里顿时传出一阵惊呼,一个个眼前发亮。还没等碧荷说话,坐在最前端的一桌,一名老人忽然扬手:“五十两,这十壶汾酒我要了。”
说完,他下巴微扬,神情倨傲,冷冷的看向四周。其他人触碰到他的眼神,要么点头问好,要么匆匆躲避,却没有再往上喊。其实比他富有的人很多,不过碍于他的身份,这才没有抬价。
“春风楼的生意,多亏彭管家照顾了。来人,还不快把这十壶酒,给尚书府送过去。”碧荷不卑不亢的道。
话音落下,那两名酒保迅速把酒端下。尚书府也没收起来,似有意炫耀一般,直接摆在了桌子上——在春风楼抢到第一拔酒,便是一种尊贵身体的象征。
“原来是尚书府,难怪气质如此不凡!”
“这个老人,应该是尚书府的彭管家吧。听说百花门喜事将近,该不会打算用这汾酒当贺礼吧。”众人的言语里充满了浓浓的艳羡。
二楼雅间,恰好彭管家望上来,莫辰当即朝他拱了拱手示意。看到这一幕,等着再抢一壶的姜朔睁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排队吗?”
“春风楼既是生意,自然当以利益为重。楼内汾酒,以拍卖形式出售,价高者得。至于座次,不过是拥有抢先叫价的权利罢了。”莫辰笑着回道,“像彭管家,代表的乃是尚书府。并非他人出不起钱,而是卖给尚书府面子,才不与他争抢。”
“原来是这样。”姜朔恍然大悟,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起。看来门外的老伯也没有进来过,所说的一两白银,估计只是起拍价而已。
“底下来的富人这么多,倘若人人都像他们这么要,一百壶怎么够分?”姜朔担心起自己的任务。
“京师十人里面,至少一人非富即贵,普通老百姓自然争抢不过。因此,春风楼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前面九十壶,是达官贵人,最后十壶,才是留给老百姓的。当然,这里的老百姓,也仅仅是相对而言。”莫辰为姜朔解释道。
姜朔懂得莫辰的意思,在榆林和灾民接触的久了,他对贫苦大众的生活了解深刻。普通的人家,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赚到一两白银,舍得用一两白银买一壶酒的“老百姓”,也是他们遥不可及的存在了。
“看来那个老伯的话,倒也并非全是假的。”姜朔定了定心神,继续向下看去。
果然,接下来和首次一样,每次端出汾酒,总会有坐在前排的达官贵人抢下。鉴于他们的身份背景,没有人跟他们争抢,但他们看在春风楼的面子上,倒也不会把价钱压的太低。很快,你十壶我五壶的,前九十壶便被分个一干二净。
那徐青虽是御史之子,但并非御史本人,面对其他亲自到场的高官,只能排到了后面。今天到场的达官贵人格外的多,等到瓜分完毕九十壶的份额,徐青竟没有抢到。
按照春风楼的规矩,其他达官贵人已没有机会,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起身返程,期待明日的运气能好一些。当然,也有一些人留下来,他们虽不能直接叫价,但从购买成功的人手里高价买来,却是不受限制。
“真是可恶!”明明下一个就到自己,偏偏上家把剩下的包圆,徐青气不打一处来,手掌重重的拍到桌面上。
那上家回头看了徐青一眼。他也是朝堂高官,虽品阶不及御史,但还不至于谦让御史的儿子。
王二见了,忙轻轻扯了扯徐青的衣袖,叫停他的牢骚,然后安慰道:“徐少爷,您别着急,我刚才看到那李家少爷也是黑着一张脸空手而归,和他比,咱最起码有一壶不是?”
李少爷也是御史之子,和徐青年龄相仿,外人常把他们两人放在一起对比,两人凑到一起时,也常常互相争锋。听到这句话,徐青心中的愤怒稍稍消弱,便要回府。刚刚从座位上站起,他余光一瞥,忽然看到二楼雅间的姜朔,不由的心头一动。
“差点把他忘记了,这个姜朔貌似还想再要一壶呢!”徐青眼珠子左右一转,似有了主意,刚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
接下来,当最后十壶汾酒端上来,姜朔心情紧张,手忍不住轻轻握住了栏杆。
碧荷看向二楼,姜朔琢磨了下,开口道:“二两。”
适才尚书府也好,其他达官贵人也罢,基本上是五两一壶的价钱买下。姜朔心想普通老百姓远没他们那般阔绰,便谨慎的报出一个二两。
话音落下,大堂内众人微微错愕,随即爆出一阵嘈杂的纷乱声。姜朔非常好奇,只见碧荷对他投以善意的微笑,手掌伸到了台下。
“我出五两!”
“我出七两!”
“十两!十两!”
底下的人群,立即争先恐后的叫喊起来,最终以溢价十倍的十两成交。
姜朔愣住了,刚才达官贵人以五倍价钱买下汾酒,看似给春风楼面子,但何尝又不是春风楼卖给他们面子?
接下来,拍卖继续如火如荼的进行。起初,碧荷还在拍卖前询问姜朔,但当姜朔三番五次的不表态时,到了后来,根本没有人等他而直接叫价。打铁还须自身硬,所谓的排位,更多的还是建立在自己的财力,或者说是地位之上。就像第一个买下十壶汾酒的彭管家,他代表的乃是尚书府,即使是坐到最后一排,倘若叫价,也没有人敢与他争抢。
时间迅速流逝,转眼间只剩最后一壶,姜朔情急之下立即喊道:“五两!”
这已是他的极限,倘若不行,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六两。”果然,姜朔话音一落,立即有人喊道。
姜朔神情一黯,这时,莫辰走到了他的身边,冲喊价的人拱了拱手:“薜老板,您家大业大,就不必和我这位朋友争抢了吧?今日冒犯之处,莫某来日定会亲自登门道谢,不过这春风楼的规矩,却不能坏。”
区分达官贵人与莫辰的根据,把握在莫辰的手里。薛老板虽家产雄厚,但他不惜违背规矩,也要抢到一壶汾酒,可见对汾酒的喜爱。若是以往,莫辰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不惜得罪对方也要直言,这让众人心里好奇,不禁看向莫辰身边的姜朔。
莫辰无疑表达了一个态度,便是希望姜朔得到这最后一壶酒。
见状,包括薜老板在内,众人不再往上喊价。
正当姜朔心存感激,想对莫辰道谢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我出六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