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瑜身中剧毒,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京师,一路应对驭兽山庄的围剿追杀,更是伤上加伤。离开朱雀居时,姜朔最为担心的,便是苏天瑜的伤势。他原本的打算,是托关系让仲阳老先生为苏天瑜诊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古翰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这么说,是苏姑娘前来治病喽?”姜朔眯了眯眼,没有盲目的去寻朱雀坊一行人,而是决定暂时先回古翰居住的小院。他虽拜入京师百花门,但毕竟是名新人,在百花门内毫无背景,即使成功找到苏天瑜,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古翰很不靠谱,但他毕竟是百花门的老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沉沦至此,以前应该也有不错的朋友。
  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返回小院,何风已经不在,古翰仍然像自己临走时一样,窝在大树下的藤椅中一动不动。
  “师……喂,你要的酒。”姜朔走到古翰的身边,重重推了下,唤道。“师父”二字,他实在是叫不出口。
  “唔?”古翰起床气不小,眼睛还没睁开,眉毛先立了起来,便要发火。
  这时,姜朔拔开了汾酒的瓶口,弥漫出诱人的清香。
  古翰鼻子抽动了两下,脸上的怒火迅速退却,换成一幅痴醉模样,像狗一样,口鼻先凑到了姜朔的腰间。
  “好,好酒!”古翰大赞一声,猛的睁开双眼,眼神里冒出兴奋的光泽。他大手一挥,把一壶汾酒抓到手里,仰起脖子,就朝嘴里灌去,咕噜咕噜,像是喝凉水一般。
  姜朔可是吃过酒的亏,眼见古翰这么喝,忍不住皱起眉头,暗道真是好酒量。
  片刻,古翰把酒壶拿开,扔到了湖水中,却是一口气把四两汾酒喝干。他脸颊微红,张大了嘴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大大的喊上一声“好”。似想到什么,他饿虎扑食般朝着姜朔扑过来,双手上上下下的乱摸,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还有没有,还有没有……”
  姜朔心头一动,抢先一步把手伸进怀里,把一壶汾酒抓了出来,高高举起。春风楼总共赠予姜朔六壶汾酒,古翰只要两壶,临进门前姜朔长了一个心眼,将其中四壶藏了起来,这一壶已是他身上的最后一壶。
  见到汾酒,就像是豺狼见到猎物,古翰眼神贪婪,便要去够。姜朔闪转腾挪,不停的躲着古翰。古翰不会武功,越急越乱,根本抢不到。数次尝试无果,古翰累出了满头大汗,酒意也减退不少。他停下动作,不满的看着姜朔,气冲冲的质问道:“你耍猴呢!”
  姜朔为之一愕,想不到古翰说话竟如此不着腔调,随即神情恢复冷静,正色道:“我有几件事要问你。”
  看出来姜朔是有事相求,古翰干脆一屁股门前的台阶上,不耐烦的道:“你说。”
  他也明白,不解答姜朔的疑问,对方是绝对不会把这壶汾酒交出来的。
  “百花门里有没有一个仲阳老先生?”姜朔问道。
  “有。”古翰回答的言简意赅。
  姜朔眼前一亮,紧接着问道:“那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似提起什么令人愤怒的往事,古翰头一歪,朝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那个老混帐,自以为有了什么本事,竟妄图以切磋医术之名挑战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姜朔刚刚燃起一丝热情,便被古翰下一句话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见古翰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不但认识仲阳,只怕和对方还有深仇大恨,寄希望于他去请仲阳救苏天瑜,那是不可能的了。
  “那最后是你赢了吗?”姜朔随口问道。
  古翰的表情一僵,歪脖子瞪起眼珠:“臭小子,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姜朔哑然失笑,对方心虚的表现,无疑说明了一切。
  看着姜朔溢于言表的笑容,古翰感觉极其碍眼,偏偏事实如此,令他难以辩驳。他的眼珠左右一转,只能从其他方向岔开话题:“臭小子,你称呼自己的师父叫作‘喂’吗,冯恩他就是这么教的你?”
  说着他扬起手来,手指弯曲指背朝下,就要赏给姜朔一记爆栗。姜朔侧过头躲过,看到对方活动自如的双手,有些纳闷:“你的手,不是骨折了吗?”
  虽只是一次碰撞,但那清晰的清脆声音,姜朔绝对判断不错。即使没有骨折,也会轻微骨裂。这种硬伤,要先将骨头复位,再进行固定,虽然简单,但倘若随便处理,极易留下隐患。像古翰这种大大咧咧的乱摇乱摆,情况极其危险。
  “切,骨折而已,小事。”对于姜朔的担忧,古翰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说完,他还故意的摆了摆手,似在嘲笑姜朔的大惊小怪。
  姜朔颇为无语,却也懒得再理对方。连他本人都不自爱,又何必白白替他担心。
  “喂,臭小子,差点被你蒙混过去!”古翰猛的想到什么,双手掐腰,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刚才是怎么喊的我,尊师重道,就像你这样的吗?”
  “拜师收徒本是你情我愿的事,虽然冯恩师……前辈把我逐出师门,并交由你照顾,但我从未答应要拜你为师。”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但从古翰身上,姜朔却找不到任何可供学习的地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师乃是忧关一生的大事,岂能儿戏。姜朔思前想后,终是决定违背冯恩的意志,毕竟古翰和他预想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胡闹,你想不拜就不拜,今天我还就偏偏收定了!”古翰罕见的极其执拗,在姜朔的印象中,生性懒散的他本该不愿收徒,以免受到打扰的。
  “拜师当行拜师礼,我不愿,你又有什么办法。”姜朔的态度仍然很慎重。
  “百花门上上下下,皆知我古翰只喝酒不饮茶,你以酒代茶,刚刚行的拜师礼,难道就算了吗?”古翰觑起双眼,哼笑了下。
  拜师当跪拜奉茶,长者接茶饮下,方缔师徒之实。若有宗门,则需宗门见证。冯恩与古翰,均是百花门门下,倒是舍去了这一个步骤。因此,姜朔究竟是否是古翰的徒弟,全看两人之间的相处。
  “你……”姜朔盯着漂浮在湖面的空酒壶,像一团棉花塞在喉咙中,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念在古翰的辈分,以及冯恩的面子上,才决定帮古翰一把,哪成想却落入对方的算计里面。
  “你不过是在耍诈,算不得数。”懒的和古翰纠缠,转身就走。见状,古翰连忙舍弃得意的神情,快走几步追上姜朔,一把揽住姜朔的肩膀:“唉唉唉,我的好徒弟,先别走先别走,咱再好好商量商量!我这十几年才想收你这么一个徒弟,你直接拒绝,这不是让我太没面子了吗?”
  听到这句话,姜朔微微吃惊,不过古翰眼中的恩赐,对姜朔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古翰这么随意的勾肩搭背,哪有半分长辈的模样?适才还称呼自己臭小子,现在立马改口好徒弟,这不靠谱的风格更让姜朔暗暗鄙视。
  姜朔摇了摇头,执意的往外走。
  古翰像是一只八爪鱼死死摊在姜朔身上,无奈力气太小,被一路拖着动,急的他吱哇乱叫:“你先等等,就坦白说吧,怎么样你才肯做我的徒弟。”
  姜朔动作微微一滞,随即冷漠的道:“怎么样都不行。”
  说完,姜朔便要再度前进,古翰连忙走到姜朔的身前,张牙舞爪的拦住他的去路,蹦蹦跳跳的几乎要把头顶上的破帽子蹦掉:“咱别这么绝情嘛,啊对了,你刚才问我仲阳那个老鬼,一定不是平白无故。让我想想……嗯,是不是你的朋友或者亲戚受了什么伤,想要请那个老家伙帮忙?”
  姜朔动了动嘴唇,脚步放缓,分明已是默认。
  古翰一瞧有戏,眼里顿时绽放出异样的光彩。他手摸下巴,皱着眉头,露出苦苦思索的模样,自言自语道:“那个老家伙的脾气,就像茅坑里的屎似的,又臭又硬,一般人要想让他帮忙,那可是相当难啊!”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用眼角,时不时的瞟姜朔一眼。姜朔何尝不懂他的意思,当下顺着他的话,激将道:“不论是难是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帮不上忙。”
  “你不求怎么知道。”古翰笑着道。
  古翰一幅胜券在握的模样,让姜朔心里泛起嘀咕。连看门的弟子都不认识他,古翰的地位可想而知,他又何来的底气?
  思索一阵,姜朔双眼一紧,死马当活马医的道:“那好,你若能让仲阳先生答应救治我的朋友,我便做你的徒弟。”
  “一言为定!”古翰维持高深莫测的形象瞬间破功,一下子跳到姜朔跟前,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对着他的手掌一拍,“击掌为约,谁反悔谁是小畜生。”
  看到古翰高兴的跳脚的模样,姜朔一下子愣住,隐隐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