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武林门派,百花门拥有最精英的医者,最庞大的资源,每天前来拜访、问诊的客人络绎不绝。前来求诊之人,多是疑难杂症,并非两三天能够治愈,长者甚至达到一年。为了方便他们治病,百花门单独开辟出一片区域,建造大量的房间院落,供他们长期居住。
仲阳带他们来到一处独院,把苏天瑜放在床上,便立即开始看病。为了确诊中毒情况如何,仲阳在简单的观察后,上来便解苏天瑜的衣服。桂嬷嬷和姜朔对视一眼,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道:“仲阳先生,恕我冒犯,我家小姐尚未出嫁,乃是大家闺秀,倘若不是必要,能否舍去这种手段。”
古翰眼神异样,看了桂嬷嬷一眼。桂嬷嬷也是武林中人,本该不拘小节,何况这已是性命忧关的时刻,过于在意俗礼难免会贻误病情。不过既然桂嬷嬷已表达出自己的顾虑,古翰不能坐视不理,只能开口附和。
仲阳微微皱眉,想到对方毕竟是朱雀坊大小姐,当即答应道:“好吧。”
闻言,桂嬷嬷和姜朔才松了一口气。事关苏天瑜性命,无所谓清白,两人并非迂腐之人,只是深知苏天瑜后背隐藏的秘密。
仲阳伸出手指,娴熟的在苏天瑜身上穴位戳点,多是骨节处的穴道。随后,他手弯成爪,掌心中空,沿着苏天瑜的四肢撸动……
姜朔在百花门呆过不短的时间,在加上之前所学,对医术的了解,不亚于普通的江湖郎中。然而仲阳使出一系列繁复的手法,姜朔一点也看不明白,反而越看越湖涂,不知其意义所在。看着看着,他隐约感觉仲阳的手法有些眼熟,细细回想,脑海中猛的灵光一现。自己和古翰第一次见面时,古翰冲上来便是一通乱摸,然后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而仲阳的手段,和古翰大同小异,这让姜朔十分疑惑:“古翰师叔,这是不是什么百花门不外传的检查手段,对于七龙锁魂之毒有效果吗?”
由到怕打扰仲阳给苏天瑜看病,姜朔把声音压的细若蚊蝇,只有离自己最近的古翰一个人可以听到。
话问出口,等了一会儿,却迟迟得不到回答。
姜朔诧异的扭过头看去,却见古翰死死盯着仲阳的动作,仿佛受到什么刺激般,全身上下的肌肉紧绷,眼睛睁的犹如铜铃,半天也不眨一下。
“古翰师叔?”姜朔加重了语气,再次唤了一声。
古翰身体剧烈的一颤,额头上已冒出一层牛毛细汗。
姜朔从未见过古翰如此,关心的进行询问,岂料古翰并未回答,随口嘟囔着一句“出去透透风”,逃也似的出了屋。
这时,那边仲阳也检查出了结果:“的确是七龙锁魂不错,为了弄清楚七种蛇毒的比例,我必须取她的血来看看。”
说着,他便从布包里掏出一枚银针,瞄准苏天瑜的指尖扎下取血。
姜朔所有的心思,都在奇怪的古翰身上,一直望着门外,显的心不在焉。桂嬷嬷见了,劝道:“姜公子,你去寻古翰前辈吧,这里有我看着。”
姜朔担忧的看了床上的苏天瑜一眼,终归知道自己留下来帮不了什么忙,心里又实在担心古翰,点头嘱咐两句,便追了出去。
苏天瑜所在的独院里,已没了古翰的踪影。姜朔在附近找了一圈,却毫无所获,他心头一动,快步返回古翰居住的小院。小院没有掌灯,由于庞大树冠的遮挡,月光照射不进,黑漆漆的一片,犹如恶魔的黑影。
“难道他没回来?”看到树底下空空如也的藤椅,姜朔嘀咕一句,还以为他没有回来。转身将走之际,余光一瞥,忽然发出在树根旁边,靠近湖水的位置,有一个黑咕隆咚的身影。虽看不清对方面貌,但离近后那臭哄哄的酒气,姜朔可以确定是古翰无疑。看古翰躲的地方,倒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找到的避难所,令姜朔不禁心里一酸。
“诺,给你。”姜朔走了过去,快到跟前时,把古翰梦寐以求的那壶汾酒扔出。汾酒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准确无误的掉到古翰的怀里。
古翰吓了一跳,借着晦暗的月光低头看去,顿时双眼发光。他兴冲冲的拔开壶盖,仰起头往嘴里灌去,不知是酒水太凉,还是人心太躁,仅仅喝了一口,古翰便呛的咳嗽连连,上佳的琼浆玉液,倒是洒了不少。
“师父,你怎么了?”姜朔靠着古翰的肩膀坐下,关心的询问道,“是不是,和仲阳先生的手法有关。”
“摸骨,呵,想不到短短十余年过去,百花门已做的如此堂而皇之了吗?”古翰喝了一口酒,借酒消愁愁更愁,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在百花门手下。”
姜朔不明所以,只觉古翰所说,绝非空穴来风,内心不禁感觉到深深的震撼。
“在榆林时,门主古冥与狂刀宗宗主太叔胜沆瀣一气,暗地里关押无辜之人,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据传,古冥门主乃是京师百花门空降而来,会不会……”在榆林凶案真相大白时,姜朔心中便有一个巨大的疑团。京师派古冥空降成为门主,会不会百花门总部也有问题?只不过当时他和冯恩有些僵,而冯恩一再支持他来京师拜师,这才没有机会询问。
“嗯?”古翰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连呼吸都紊乱了几分,片刻才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姜朔并不傻,何尝感觉不出来古翰的口是心非,正打算追问时,古翰却似想到什么,猛的转过头来,直直的盯着姜朔:“你……你刚刚唤我什么?”
姜朔一怔,随即笑道:“师父啊。你既已帮忙让仲阳为苏小姐看病,愿赌服输,我自然会拜你为师。”
冯恩运筹帷幄,凡事掌控在心,单论能力,古翰及不上冯恩。但古翰这份勇气,却让姜朔大为感动和钦佩。
古翰唇角不由自主的上勾,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泽,倒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迅速的便稳定下来,目光盯着黑糊糊的湖面,喃喃说道:“你刚才不是好奇仲阳在做什么吗,其实他是在摸骨。而且,不单单是他,百花门上上下下掌握的摸骨手段,都是由我传出去的。”本该荣耀之事,但古翰述说时,语气低沉,竟隐隐带着悔恨之意。
“摸骨?”姜朔为之好奇。
“不错,骨生而定论,乃人之根本,望骨知运,由骨入手,可知其体、其途、其命。进而变通退避,趋福避祸。”古翰似下定某种决心,继续道,“我只会摸骨,冯师弟他叫你来,想必也是为了让我传授你摸骨之术。至于你以后造化如何,便看你自己的经历了。”
“骨生而定论……”姜朔喃喃重复这一句,感觉十分耳熟,忽然想到赤云寨祭坛古籍中记载,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信任古翰,询问道,“摸骨,会不会与换骨师有关?”
仅仅是“换骨师”三字,古翰如遭电击,整个人愣在原地,呆傻的看着姜朔,想不到他知道的这么多:“你对换骨师,了解多少?”
姜朔被古翰的反应吓了一跳,半顷才怔怔的道:“很少,仅限于名字。”
“那应该是冯师弟告诉你的吧。”古翰眼中的震惊如潮水般缓慢的退去,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记住,你不得在外提及此事,单单是这三个字,足以给你招致杀身之祸!”
感受到古翰语气里的严肃认真,姜朔郑重其事的点头答应下来,心里却十分的纳闷。不论是九鼎山的野兽,还是榆林遇到的朱明,背后绝对有换骨师动手脚。换骨师既然存在,根据赤云寨祭坛古籍中的记载,换骨师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本该受到万人敬仰,为何在外界极少有人知晓,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也把它列为禁忌?
虽然满腹疑惑,但是看到古翰闭紧嘴巴的模样,姜朔却不敢开口询问。在换骨师这个问题上,姜朔只感觉自己发现了一张黑暗中的巨网,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倘若继续追查下去,依他目前的渺小,只怕瞬间就会被巨网搅碎,尸骨无存。
“师父,冯师……师叔让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学习天元心法。”在书信里并没有详说此事,姜朔这时提了出来,毕竟行走武林,最重要的还是武功。在称呼冯恩时,他难免会感觉到有些拗口。
“天元心法温和无争,虽然练至极处同样强悍,但进程极其缓慢,年轻人根本耐不住性子,并非最适合你修炼的心法。”古翰很是奇怪,“冯师弟不是教给你胡笳十八拍吗,为何还要你学天元心法。”
“我……会吞脉神功。”姜朔直言以告。
“吞……”古翰大吃一惊,刚要惊呼出声,猛的意识到什么,猛的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惊讶莫名的看着姜朔,知道此事事关姜朔的秘密,并没有追问,而是点点头道:“好了,我会安排,不过天元心法,并非在我手上,你能不能学,能学多少,倒要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