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达京师,姜朔一直疲于奔波,虽知虞羽寒住在百花门,却始终没有时间询问寻找。想不到竟在这里相遇,意外之余,姜朔最大的感受还是惊喜。看到活蹦乱跳、安然无恙的虞羽寒,姜朔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一分忐忑,总算消失。
“在榆林时,你可没有这么木讷。”虞羽寒对姜朔的态度很不满,扳起一张脸。
对上虞羽寒的眼神,姜朔精神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在榆林时并肩作战的时刻。一幅幅印象深刻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放,姜朔渐渐找回熟悉的感觉,心中那份激动也平息下来,淡定的道:“京师这么大,我纳闷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再次相见,离开榆林民不聊生的沉重背景,姜朔感觉虞羽寒变了很多,多了几分阳光俏皮的少女味。
“我听说你来到了百花门,特意去古翰师兄的院子里去找你,结果扑了个空。后来问门口的同门,知道你来了这边,这才一路寻过来。”虞羽寒回答道。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重逢了。”姜朔笑着回道,忽然注意到虞羽寒对古翰的称呼,诧异的问,“你对我师父称呼师兄?你的辈分在百花门里这么大?”
“是啊,所以在榆林时,才不让你称呼我为师姐,按照辈分,你也该称呼我为一声师姑。”虞羽寒一本正经的道。
“师姑?”虞羽寒毕竟比自己小,这个称呼喊出来,姜朔多少感觉到有些别扭。
“嗯,乖师侄。”虞羽寒抿起嘴唇,得意的一笑,令姜朔怔然无语。
“客……客官,这两套被褥,你们还要吗?”这时,有一道弱弱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却是被晾了半天的掌柜。
刚刚虞羽寒抢钱时,掌柜大吃一惊,出来就要抓人,后来看到两人相识,这才作罢,捡起姜朔掉到地上的被褥收拾起来。姜朔和虞羽寒聊起来没完,在一旁默默等等的掌柜无比郁闷。你们重逢就重逢,打招呼的方式怎么还是抢钱呢?自己一大清早的就来盯店,好不容易就要做成一单买卖,这不耽误事吗?
郁闷了半天,忍无可忍的他才插嘴。
“啊,差点把你忘记了。”姜朔回头看了一眼掌柜,差点让掌柜吐血三升。
“你抢我钱做什么。”姜朔对着虞羽寒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有向她要,而是准备从怀里重新掏出来。
虞羽寒按住姜朔的手臂,大跨几步,来到掌柜的身前,指着他抱着的被褥,道:“五十文,两套,卖不卖?”
这句话说出口,掌柜的倒没什么,姜朔倒先吓了一跳。按照掌柜的说法,一套一百三十文,这虞羽寒一下子可是砍了一百文还多。就算是为了给自己省钱,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虞羽寒,这价钱是不是太低了,而且刚才我已经说好价了……”姜朔扯了扯虞羽寒的衣袖,小声的道。毕竟虞羽寒也是为了自己好,他也不能表现的太强烈。
虞羽寒理也不理,只是死死盯着掌柜。
掌柜都要哭了出来,哀求的眼神看向姜朔。
姜朔本就心软,开口还要再劝虞羽寒,岂料虞羽寒动作干练,竟是掉头就走。她可不像姜朔装模作样的假惺惺,两步跨出,一只脚已经迈在了门外。
姜朔歉然的看了掌柜一眼,连忙追到虞羽寒的身边,这桩买卖被她搅和黄掉,语气里难免有些埋怨:“虞羽寒,你……”
“卖,我卖我卖!”姜朔才刚刚说出几个字,身后传来掌柜的声音。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耿,掌柜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来到两人的面前,也没有愁眉苦脸,而是乐呵呵的把被褥递给虞羽寒。虞羽寒早就准备好散钱,没有姜朔的银子,而是自掏腰包付款。
付完钱,虞羽寒眉尾微微一扬,露出胜利的表情。
姜朔像是一根木桩般愣在原地,一脸的呆傻,仿佛对世界对产生了怀疑。这时,虞羽寒捅了捅他:“提东西啊!”
姜朔机械的伸出手,把被褥接了过来,看向掌柜的眼神里满是怨恨:你咋就卖了呢!
清澈的河水横穿过京师的东西方向,在离百花门不远处,河一面是民宅,一面是市场,为了方便老百姓的生活,在河上修了一座拱桥。在虞羽寒的带领下,姜朔把日常用品、家具购买齐全,租了一辆马车送回百花门,而他们两个人,则是来到这座拱桥上,站在中间的位置凭栏远眺,欣赏繁华市井中蕴含的别样风景。
“奸商,真是奸商,二十文的东西,卖我一百三十文!”姜朔捡起一块石头投进河里,在水面上溅出一朵大大的花朵,嘴里仍然喋喋不休的说着。他自认为聪明,结果还是被掌柜耍的团团转。在掌柜张口说卖时,想到自己之前的得意,姜朔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他听你是外地口音,不蒙你蒙谁?”看到姜朔的窘样,虞羽寒毫不留情的嘲笑着。
姜朔又气又恼,偏偏这事怪不得旁人,只能怨自己傻,气愤难平的他只能把怒火都宣泄在投出的石头里。
虞羽寒看的眼睛有些发涩,收回搭在桥栏上的手腕,挺直了腰背,双手张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早晨帮你忙到现在,走,请我吃饭。”
“难道不是应该你为我接风洗尘吗?”姜朔反问道,随即看到虞羽寒瞪向自己,只能投降求饶。
虞羽寒领着姜朔,来到一处叫做清风馆的酒楼。不到午时,酒楼里很是清静,虞羽寒像是常客,径直上了二楼,挑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做好。
虽然历经疯狂的扫购,但只花掉一两多银子,姜朔仍然身负巨款。但虞羽寒并没有宰他的意思,只要了一碟糕点,两碟再普通不过的炒菜。在等菜的间隙,虞羽寒侧着脸,看向窗外街道上忙碌的人群,道:“这里是我从小一直来的地方,虽和百花门只有一街之隔,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世界。”
姜朔听不懂什么意思,抬头刚要问,目光接触到虞羽寒精致无暇的侧脸,一下子呆住了。
日光倾洒,在虞羽寒脸上落下一道道凹凸有致的阴影,挺翘的鼻头,如削的下颌,完美的线条勾勒出一张精雕玉琢的脸庞。那雪白的玉颈愈发剔透,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仿佛透明了一般。
看着看着,姜朔目光定格,竟有些痴呆。在榆林时,虞羽寒一直与尸体、灾民为伍,难得有一次干净的时候,直到这时安静的观察,姜朔才发现虞羽寒竟如此的美丽。
意识到有人注视自己,虞羽寒收回视线,一眼便看到双眼发直的姜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经这一笑,姜朔猛的回过神来,脸颊一下子变红,慌里慌张的错开视线。恰好店小二沏了一壶茶水端上来,为了掩饰尴尬,姜朔倒了一杯,就直接往嘴里灌。刚喝了半口,滚烫的液体像针扎般,瞬间麻痹掉他的嘴唇和舌头。
“咳、咳咳……”姜朔低下头,把茶水吐到地上,反而引的他桌的客人朝这边看过来,真是越出糗越倒霉。
“菜上来了,快吃吧。”笑的累了,虞羽寒把炒菜往姜朔身前推了推,自己则是拿起一个糕点,往嘴里塞去。
藏在桌下缓了好一会儿,姜朔才重新露出了头,更多的时候是拿着筷子埋头夹菜。
刚才和虞羽寒忙着购物倒没觉得什么,如今和虞羽寒面对面而坐,姜朔竟紧张的坐立不安,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原本一肚子的话,待看到近在咫尺的虞羽寒的脸时,又都咽了回去。
“我这是怎么了?”姜朔一边吃菜,一边默默思索。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自立自强,为人处世虽不说八面玲珑,却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但如此失态的情况,他却从未经历过。有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有时候,他又感觉大脑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画面,混乱不堪。
正胡思乱想时,楼底下忽然的声音忽然变的嘈杂起来。
姜朔扒头看去,只见一行人从街道的拐角处走出来,像在寻找着什么,四处抓人询问着。姜朔双眼一紧,只因那些人的服饰他认得,赫然是百花门弟子。
“百花门又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姜朔好奇的猜测道,却没有任何下去探究的意思。他拜入古翰门下,虽是百花门弟子,但和榆林时却又不同。在榆林时,得益于冯恩的器重,姜朔直接或间接参与门内大小事宜。至于在这里,古翰被宗门孤立,他这个徒弟自然不会接触到任何门内的决策。所谓的百花门弟子,不过是个名头,具体的权力,估计还不如普通人。
虞羽寒也看到底下的人群,神情平静,没有一丝的异样。把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吃光,她拍了拍手道:“姜朔,我先走了。”
说着,竟没有给姜朔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往楼下走去,一边下楼梯一边挥手:“虽然我是你的师姑,不过不要指望在宗门里能帮你的忙。”
姜朔下意识的便要去追,刚跑出几步,却被店小二拦住:“这位客官,您还没结帐呢!”
等匆匆的结完帐,再去寻时,但见人海茫茫,哪里还有虞羽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