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肌肉痉挛,抽搐不止,气息时断时续,精神在清醒与昏厥间不断切换。姜朔未见过他人走火入魔,不知如何应对。根据他的医道知识,他只能判断书生身处险境,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姜朔弯下腰去,便要扳住书生的嘴巴,以免他在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不小心咬断舌头。这时,从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姜朔抱住。姜朔回头看去,却见是一张陌生的脸,年纪稍长于自己,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你……你做什么……”姜朔急着去救书生,试图挣脱对方。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对方的双手像铁钳一般,死死的箍住姜朔,令姜朔动弹不得。对方武艺不俗,内力深厚,饶是姜朔力气大,但功力上的差距,仍然让他落入下风。
  “他不惜当众阻止我,莫非……是跟那书生有深仇大恨,想要借这个机会除掉他?”姜朔与对方从未谋面,这是最顺理成章的推测。想到这里,姜朔的心里忍不住狠狠的一颤。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这种阻止别人施救的做法,无异于间接杀人。
  想到对方的险恶用心,姜朔从心底感受到深深的憎恶,全身力量毫无保留的轰出。姜朔毫无内力可言,一路拼杀至今,之所以数次化险为夷,除了封骨术外,前期最主要的还是依靠出众的身体素质。这一下猝起发难,力量爆发,在双方紧密接触的情况下,所有的力量都施加到对方身上。
  对方眉尾一挑,露出诧异的神色,双臂被震的发麻,不由的一松。
  觅得一丝空当的姜朔趁机挣脱对方的束缚,便要冲过去查看书生的情况。谁知一步还未迈出,脑后忽然传来一阵劲风,却是对方攻了上来。对方如此穷追不舍,更让姜朔肯定对方用意的歹毒。姜朔心里一狠,转过身来,胡笳十八拍施展出来,顿生掌影重重,朝对方覆盖过去。对方吃了一惊,饶是一边退一边挡,仍然被姜朔打中数掌,若非内心深厚,只怕已经身受重伤。
  一击震退对方,姜朔并未追击,如今还是书生的性命要紧。他转过身来,便要抱起书生到一旁的角落里救治,谁知他走到书生身边,刚要弯腰,后背再次传来熟悉的危机感。
  “刚刚明明把他震到一丈之外,怎么会……”姜朔震惊于对方的速度,为了自保,仓皇间只能转身应敌,又是一招胡笳十八拍使出。
  “喝!”
  面对层层叠叠的掌影,对方毫不避让,仍然狂冲过来,同时右手握拳,直接轰击过来。
  “好霸道!”姜朔眯了眯眼,但并未有一丝畏惧。胡笳十八拍在自己的手中战功彪炳,不单单是同辈之人,即使像史玉虎这样的高手,同样在胡笳十八拍下吃了亏,姜朔可是十分自信。
  然而这份自信,在双方接触的刹那,整个破碎开来。
  对方的拳头至强至刚,简单暴力,在无尽的掌影中一路摧枯拉朽,疾速突进!姜朔拍出的手掌,就像是落叶被卷到了飓风当中,被对方的攻势牵动着使不出力量,没有一丝的威力。姜朔大惊失色,仓皇间想要收招,对方的拳头长驱直入,已来到自己的面前。不论是抵抗还是闪避,都已来不及,姜朔想不到仅仅一招,便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事已至此唯有自食恶果。他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准备以肉体,硬生生的接下这雷霆一击。
  拳风降临,想象中的沉重打击却迟迟没有到来,姜朔心泛狐疑,惴惴不安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看到拳头停在自己面前半寸处,明显是手下留情。
  “这是怎么回事?”姜朔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倘若真的要害那书生,趁机铲除自己这个拦路石岂不是正好。
  正纳闷时,对方把拳头缓慢的放下,神情刚毅,没有丝毫的愤怒或仇恨。
  姜朔疑惑的看着对方,只觉对方绝非奸诈阴险之人,不由的面露不解。这时,对方把视线从姜朔身上移开,指向他身后的地面,道:“你看。”
  姜朔回头看去,不禁吃了一惊。只见刚才极其痛苦的书生状态在迅速好转,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惨叫也渐渐停止。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安静的躺在地上,只是沉重的喘息着。汗湿透了他的衣衫,他双眼微微闭合,胸膛剧烈起伏,姜朔一眼便看出来,他只是过度疲劳,已是脱离了险情。
  “这……”姜朔愣住了。就在刚刚,书生还痛苦欲绝,濒临死亡,怎么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复了正常?前后的巨大反差,依姜朔的常识,根本无法解释。
  “习得天元心法走火入魔者,虽疼痛难忍,饱受煎熬,但并不会威胁武者性命,连他以前修炼的内功也不会受到影响。”对面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如果你刚才插手,非但帮不了他,甚至还有可能因手法失误而害了他。”
  姜朔睁大了眼,想不到其中还有如此利害。想到自己刚才的盲目行径,他不禁感受到深深的后怕,而且极为愧疚:“多谢这位兄台提醒,若非你刚才阻止,只怕我已酿成大祸。”
  “无妨。”对方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大方的摆摆手,道,“刚才形势紧迫,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我刚才出手没有分寸,伤到了你,真正无礼的是我才对。”对方的豁达更让姜朔过意不去,连忙再次诚恳的道歉。
  “哈哈,在京师比我年轻的人中,能打退我的你是第一个。”对于姜朔的冒犯,对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欣赏姜朔的武功,流露出结交之意,“我叫蒙沧,还未请教……”
  “姜朔。”姜朔应道,心态也放的轻松许多,“咱们这也叫做不打不相识了。”
  姜朔对蒙沧豪爽的性格很有好感,能结识这样的一个朋友,让姜朔非常高兴:“蒙兄,这天元心法,真的如你所说这么玄妙?”
  “不错。这里的人服饰各异,分明来自不同的门派。他们自然学习了本派的内功心法,却仍来到这天元塔参悟,一方面是想提高自己的修为,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不论成败与否,天元心法都没有后患。”蒙沧指着四周的人道。
  姜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看来这天元心法不仅仅与吞脉神功不起冲突,和其他心法也是一样,难怪古翰会说这天元心法温和无争。
  “两……两位恩公,李才在此谢过了。”一道文文弱弱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却是刚才倒地的书生。
  经过短暂的休息,李才恢复不少,自己站了起来。他站在两人的身前,拱手便要拜,但终于由于刚才体力消耗的太多,身体摇摇晃晃,大头朝下便要栽倒。
  姜朔一步跨到他的身边,连忙扶住了他,难为情的道:“是我不懂天元塔,差一点弄巧成拙害了你,你不值得谢。”
  “单单是这份救我之心,就足以让我感谢了。”李才真挚的道。
  刚才他把两个人的打斗全部看在眼里,更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由于身体原因才没有阻止。他知道两人都是为了自己好,自然要上前答谢。
  “李才?”蒙沧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才,隐约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问道,“右都御史李宾白,是你的什么人?”
  “正是家父。”李才吃了一惊,忙问道,“莫非蒙沧兄认识我?”
  “朝中御史家的公子,又怎会不识。”蒙沧随口说了一句,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才,道,“传闻李御史二儿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虽习过一二武艺,但并不擅长也不喜好,你今日怎么会来这天元塔?”
  “这……”想不到这里竟有人认得自己,李才向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如果有难言之隐,李公子大可不说。”蒙沧微微皱眉,想不到自己随口一问,竟令李才如此为难。
  “那……那倒不是。”李才怯生生的,还是姜朔看出李才的顾忌,提议道,“我们移步说话。”
  天元塔一层的空间极大,三人找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姜朔才问道:“李公子,这下你可以说了。”
  “不错,今天相遇也是缘分,我虽没什么,但有一身武功,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只要我能解决,我自会帮忙。”蒙沧也展现出自己乐于助人的性格,毫无花假的道。
  李才投笔从戎,背着家里跑到这城外天元塔练武,遇到的困难明显无法用知识解决。蒙沧恰好有一身武力,倘若能助一臂之力,自然不会推辞。练功最忌讳急于求成,依李才瘦弱的身体,再来几次走火入魔估计就被活活折磨而死了。
  “这……”李才感激的看了姜朔两人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这件事,只能依靠我自己。”
  换到没人的地方,李才的神情明显轻松许多。然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把整件事情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