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门主退居二线,轻易不出之后,百花门日常俗务,便交由第五言福二位师兄打理。姜朔见过第五羽,对方的作风让他鄙视,如今听说言福要见自己,不禁生出一丝戒心:“言师叔叫我,是为了什么事?”
  “你到了就知道了。”那名弟子神情冷漠,高傲的道。
  对方的态度,让姜朔的心弦绷紧,但言福作为自己的长辈,命令却不得不从。
  跟着弟子一直来到熟悉的会客厅,上一次,何风便是在此地故意刁难朱雀坊的。如今故地重游,在姜朔的心底,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姜朔被领进门,屋内正中的位置,坐着一名圆脸男子,觑眯的小眼,再加上浑圆的肚子,造型十分滑稽。但姜朔却笑不出来,只因在他的下首位置,还坐着两人——何风、史玉虎。
  “不知言师叔唤弟子来有何要事?”既来之则安之,姜朔微微一拱手,问道。
  “哼,你还好意思问,何风,你来告诉他!”言福肉掌一拍桌面,喝道。
  “是,师叔!”何风面向姜朔,嘴角噙笑,问道,“姜师弟,我问你,昨天从你住处离开时,我是不是曾好好嘱咐你,要好好替史庄主疗伤?”
  姜朔看了史玉虎一眼,隐隐知道对方在搞什么鬼,当下沉着嗓音答道:“不错。”
  “可是你呢,治没治?”何风再问。
  姜朔深吸一口气,如实答道:“没有,不过昨天是史庄主自行离开的。”
  虽然两人发生口角,激烈争吵,但姜朔从未说过不治二字。
  “呵呵,言兄,你百花门的弟子真是有趣,我特地赶到百花门,便是为了治伤,事到临头,又怎么会自己离开?”史玉虎矢口否认,“当时我虽心有不满,但依自己的身份,又不能以大欺小,这才前来牢烦言兄你。只是想不到人证在此,这名弟子居然还敢信口雌黄,若是不加以调教,只怕日后行走江湖,难免会给贵门丢脸。”
  “史玉虎,想不到你堂堂一庄之主,竟为了对付我,不惜颠倒黑白,血口喷人!”姜朔早就受够了史玉虎的阴险狡诈,忍不住怒斥道。
  “混帐,你给我闭嘴!”何风喝斥一声,转过头来面对言福,道,“言师叔,昨天临走之时,我便觉察到姜师弟态度有问题。我曾劝说史庄主不找他医治,是史庄主为人大度,不拘小节,不愿过多麻烦我们百花门,继续求诊于他。想不到姜师弟竟违背宗门之命,置病人于不顾,犯下我百花门的大忌。这幸亏是史庄主,若是换作他人,只怕我百花门的脸面,是就被他丢的一干二净。事关宗门荣辱大事,倘若不严加处置,只怕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姜朔冷冷的看向何风,想不到对方为了胳膊肘往外拐,竟把史玉虎描述成宽容大度之人:“联合外人来诬陷自己,这算是什么同门。”
  “诬陷?我与史庄主都能作证,史庄主未经处理的伤口也作不得假,你知不知道,今天史庄主的伤口溃烂发脓,若不是发现的早,只怕他的整个臂膀都要失去。我百花门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你身为百花门弟子,却犯了医者最不该犯的忌讳,还理直气壮,为自己狡辩,真是有辱师门!”
  “溃烂发脓?”姜朔眨了眨眼,昨天他亲眼看到过史玉虎的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至于那流出半透明的体液则是正常情况,只要注意清洁,甚至能够自己痊愈,又怎么会一夜时间恶化到如此地步?
  姜朔转念一想,便知道这是史玉虎的苦肉计:“好,史庄主真是厉害,为了我一个小人物,居然无所不用其极。”
  “够了!”言福勃然大怒,喝声震耳欲聋,打断了争吵不休的嘴仗。他正坐在椅子上,怒视着姜朔,问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说是史庄主在针对你。那我问你,你与史庄主无怨无仇,他为何不对付别人,偏偏对付你?还是说,你们之前就认识?”
  “我……”姜朔刚要说话,忽然猛的意识到什么,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果姜朔承认曾经遭受过史玉虎的追杀,那么在言福的逼问下,势必会透露出朱雀坊和驭兽山庄的恩怨。
  为了得到万凤图谱,史家三兄弟悉数赶到京师,势力庞大,相较于庞大的驭兽山庄,苏天瑜在京师可依仗的力量,渺小的可怜。
  连受到迫害最深的苏天瑜都担心生出变故,选择忍辱负重,绝口不提。如果在姜朔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嘴里说出来,只怕更会被大家认为是恼羞成怒后的大放厥词。到时只怕朱雀坊都会受到影响,再爆出此事时,也无法引起太大的风波。
  朱雀坊与第五羽之间的恩怨,对百花门而言是一种丑闻,不论第五羽如何憎恶朱雀坊,也不敢把这份憎恶摆到台面上来。这便表示在明面上,百花门对驭兽山庄和朱雀坊是一视同仁的,等同于苏天瑜的一张护身符。如果贸然说出实情,难免会让事态变的复杂,在不能掌握后续发展的情况下,姜朔不敢冒这个险。
  若是他自己也就罢了,关键其中还牵扯到朱雀坊,牵扯到苏天瑜。
  “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说的挺热闹的吗,现在倒是说啊?”看着张开嘴却哑口无言的姜朔,史玉虎挑衅道。
  姜朔直视着前方的众人,意识到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鸿门宴,罪名已经盖棺论定,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言师叔,他这是心虚的表现,罪名已无需再议。根据门规,当仗三十,罚去分部十年。”眼见姜朔不再言语,何风咄咄逼人的道。
  “姜朔,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言福听说古翰收了一个叫做姜朔的当徒弟,除了略微吃惊,倒没想太多。但是今日所见,在他姜朔的身上,隐约看到当年冯恩的模样,这让他心底怒火滋生,下意识的憎恶起来。
  “不属于我的罪名,我不会认;你们属于上位者,尽管罚便是!”姜朔算是看透了把自己叫来的目的,根本不是调查求证,而是给大家做个样子,结果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言师叔,姜师弟不知悔改,冥顽不灵,应当罪加一等。”何风又道。
  看着在旁边一直煽风点火的何风,姜朔轻蔑的笑了。
  在刚认识时,何风态度倨傲,高高在上,根本懒得理会自己。但这一切,都在自己那一巴掌落下后改变。那一巴掌,打碎了何风的伪装,把他最在意的虚荣心扯出来,放在脚底下狠狠的践踏。否则,何风绝不会在意自己。
  至于怎么处罚,姜朔根本不在乎。史玉虎假借百花门之手折磨自己,逼迫自己妥协,但既然走的是明面,百花门就不敢杀自己。
  与此同时,何风也得意的看着姜朔。
  虽然吃了亏,但自尊心告诉何风,姜朔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不能相提并论。而何风,此时也在用行动证明这一点——自己只消动动嘴,就能把姜朔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言福盯视着姜朔,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姜朔,身为医者,你罔顾病人死活,有失医德;身为弟子,你不遵师门之命,品行恶劣;证据俱全,你仍怙恶不悛,执迷不悟,百花门有你这等弟子,实是宗门之不幸,倘若不严厉惩罚,我百花门威严何在?我……”
  “言前辈,且慢。”在言福即将宣布如何惩罚之时,由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声音悦耳悠长,不骄不躁,但却是迅速的逼近,话音落下,说话之人也迈步走进了屋里。
  “春风楼,莫辰先生?”看清来人是谁,言福不禁有些诧异。
  莫辰称的上是京师的风云人物,手掌春风楼,以汾酒之醇广泛交友,其中不乏王公贵族,名门正派。虽说莫辰以商人自居,但他手中掌握的人脉资源,却没有人敢小觑。但他生性洒脱,无拘无束,对权势看的极淡,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刻意讨好各方势力。正是这种中立的立场,让春风楼迅速的发展壮大,京城中人无不礼让三分。
  姜朔也吃了一惊,他和莫辰有过交集,想不到再次见面却是以这种方式。
  在姜朔默默关注莫辰时,忽然,莫辰扭过头,对着姜朔自信的一笑。待姜朔定睛去看,莫辰又恢复了平时的风轻云淡,仿佛刚才的笑容只是一个错觉。
  “莫辰先生,不知今日登门造访,所为何事?”众人由于震惊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言福率先问道,“见你来时匆匆,莫非是有何要紧之事?”
  至于突然闯入,打断百花门的私事,考虑到莫辰身份的特殊,言福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辰见过言前辈。”莫辰彬彬有礼的一拱手,接着道,“要紧之事称不上,莫辰今日前来,是为了他。”
  言毕,莫辰抱在一起的双手分开,指向姜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