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上双眼的姜朔变成瞎子,足足被凿了一通,古翰才消了气。想不到古翰小肚鸡肠到如此地步,姜朔只恨自己瞎了眼,居然相信他的一派胡言。
  “野兽的尸体,应该是凉了,来,把手伸出来,然后告诉我这是你带回来的野兽,还是我的。”说着,古翰牵过姜朔的手指,摁向野兽尸体的表面。古翰把原因归结为等尸体凉掉,以免通过体温上的差异辨别,这让姜朔颇为无语,你坐到一旁老老实实的等,又何必通过打我来消遣时间?
  姜朔的手指,透过毛茸茸的毛发,隔着一层薄薄的肉皮,摁到坚硬的骨骼上。在古翰的引导下,姜朔顺着骨骼的走势摸去,隐约感觉到这是脊椎处的骨头,脑袋里面却是一团糨糊,不知该记些什么,更别提认出是哪一类野兽。
  “记下这一种骨头的感觉了吗?”古翰问道。
  姜朔仔细回味一番,关于骨头的硬骨、缝隙、形状等等,进行认真的冥记,然后点了点头。
  “那好,接下来摸这一种。”古翰继续引导姜朔,摸向下一种,姜朔知道是同样位置的骨骼,但刚才记载的诸多细节,几乎是一模一样,教他难以分辨。
  正当他一头雾水,在努力辨别时,古翰已将他的手掌拿离,问道:“怎么样,现在告诉我,哪一个是你带回来的?”
  “这……”姜朔嘴巴张开一条缝,半天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才没有自信的道,“在森林里生活的野兽,骨骼会更加坚硬、更加粗壮,可是刚才的都差不多……”
  姜朔纠结良久,却迟迟不敢确定,做不出回答。虽然瞎蒙也有一定的几率答对,但倘若为了过关胡诌,却是本末倒置,毫无意义。
  “呵,我挑选的,自然十分相似。”听出姜朔的犹豫不决,古翰自豪的道。
  在刚刚看到几具尸体时,姜朔从外表能轻易分辨出不同,想不到古翰的双眼能透过本质,看出内里骨骼的相似,这不禁让姜朔大为感叹。
  “既然狼的骨骼摸不出来,那就试试这简单的。”姜朔憋屈的表情让古翰极其得意,他佯装大度的放过姜朔一马,引导它去摸兔子的部分骨骼。古翰的眼力非同寻常,等把两具尸体摸完,姜朔的脑海里面仍然混沌一片,无法分辨。
  古翰在旁边,斜着眼睛看向姜朔,安静的等了片刻,见他始终没有回答,开口道:“骨生而定论,遇大事也只折、损、耗,势不变、运不变。你只留意它的外形,自然无从分辨,要学会用心感触,用心去看,循着骨势,探究其运、其根、其本……”
  古翰一边说着,一边示范似的调整着呼吸,声音悠扬似天籁之音,让姜朔愈发浮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跟随古翰呼吸的节奏、聆听古翰深刻的教诲,姜朔脑海中的迷雾像被缕缕轻风吹拂散开,灵智逐渐变的清明。
  当古翰引导着他的手指再次触碰到野兽的骨头时,姜朔谨记适才的教诲,心情平和犹如一汪波澜不惊的幽潭,把摸寻形状的想法悉数抛到了九霄云外,而是单纯的、纯粹的借由手指的接触,由内心去感悟其中的律动。
  “心之不能静者,不可纯谓之心。虚无不受,静无不待,知虚静之道,乃能始终。凝神安息,心平躁释,舌柱上腭,俯视丹田,若觉一念起,须除灭,务令安静……”如靡靡梵音的声音直接渗入姜朔的心海,帮助他消解一切的困惑。遵循古翰的指导,姜朔努力去探寻那至静至虚的境界,忽然,他的指尖感受到从骨头传递过来的一丝脉动。人死如灯灭,野兽死亡,血脉停滞,脏器枯竭,绝不可能再次动弹。起初,姜朔只当是意念主导的错觉,但当这丝脉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规律,他却不得不摒弃了这种想法。每一丝脉动,便点亮脑海中黑暗的角落的一角,像一条条闪闪发光的亮丝汇聚到一处,构建出一幅野兽骨骼的图像。光波流转,许多肉眼不可见的细节详尽的展现出来,进而衍生出跳跃、奔跑、攻击等等动作,犹如奔流不息的洪流一下子冲破关隘,姜朔豁然开朗,双眼猛的睁开释放出精光,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树林中的那一头!”
  当睁开眼的刹那,外界的景象涌入视线,脑海里那一幅幅海市蜃楼般的画面随即消散,荡然无存。
  姜朔仍然沉浸在刚才玄妙的处境中无法自拔,整个人有些发懵,还是在一旁的古翰露出赞赏的表情,笑着道:“第一次训练,就能取得如此进展,不错,不错。”
  古翰少有的夸赞,让姜朔喜出望外。他抖擞精神趁热打铁,催促着古翰抓紧时间指导自己,但令人失望的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的尝试,却始终无法达到刚才的处境。
  “好了,过犹不及,摸骨这种事还得慢慢来,你有如此表现已经很出色了。”最后,还是古翰劝道,“如果你平日里想训练,也可以探摸其他动物的骨头,借以推测它的状况、行为等等。当然,你肉眼所见会给你造成一定程度的困扰,但是这正好给你增加一些困难。”
  闻言,姜朔只能放弃,回想起第一次和古翰相见的情景,问道:“师父,这摸骨之法,放到人骨上同样管用吗?”
  “那是自然,虽然复杂很多,但是人也属动物一种。摸骨练至极处,只需一摸,便能探人心,断人运,究其根本,至玄至妙。”古翰的红鼻头一抽,极其自豪的道。
  “那当日你第一次见到我,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当日的话姜朔一直记在心里,同时耿耿于怀。
  “呃……”古翰得意的表情明显一滞,口头一顿,随意的一摆手,转身回了屋,避而不谈,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好困好困,我先去睡觉了,你慢慢练吧。”
  知道古翰心中有他自己考量,既然故意不回答,姜朔也没有追问。时已傍晚,姜朔练习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疲累,把院落草草的收拾一番,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往京师西北的天元塔。
  由于过于忙碌,他已有数日没来此地,然而时光像是在这里扎了根,没有任何流逝的痕迹——李才仍然面对着第一层的那面壁画认真修炼,蒙沧守在一旁默默指导。
  然而姜朔明白,时间终究一去不复还,只因李才眉眼间蕴含的躁意,愈发的明显了些。
  见到姜朔,蒙沧走过来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你来?”
  “我有些事情要忙。”姜朔随意回了一句,头转向另一边的李才,问道,“他学的怎么样?”
  蒙沧脸色一沉,倒是没有遮掩:“时间还是太短了,按照这个速度,只怕到时候根本战胜不了他的哥哥,甚至输面更大。”
  姜朔眯了眯眼,道:“尽力而为吧。”
  话说回来,姜朔这个忙帮的并不称职,除了言语鼓励外,只认真教了一个下午的黑虎拳。姜朔内心带着一丝歉意,但终究不想打扰李才,决定他修炼完毕再进行教导。
  与蒙沧简单叙旧两句,姜朔迈动脚步,重新来到那幅“封”的壁画前。
  眼睛看着上面大门的图案,姜朔内心微微颤动。
  在与狗熊争斗的过程里,姜朔感觉到自己的封骨术得到明显的长进,而这一切的原因,只能归结于在天元塔中的领悟。
  他调动丹田内的真气,按照大门上描绘的脉络,缓慢的运使真气。首次的融会贯通,令一切显的顺理成章,非常简单。姜朔静心凝神,暗暗运使九九八十一个周天,把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由口鼻中呼出一口浊气,正感觉神清气爽,体内的基础又夯实了几分。
  “天元心法包罗万象,果然玄妙,想不到连我的封骨术,都能从中获益。”姜朔在心中默默感叹天元心法的玄妙,抬头一看,只见蒙沧站在自己的面前,目露赞叹之情,连忙问道,“蒙兄,怎么了?”
  “刚刚你在练功的过程中,我感觉到你身上散发出一幅纯正详和的气息,如果不是谙熟此行气功法,是绝对到达不了那种境界的。”蒙沧语气严肃的道,“看来,你已成功掌握了第一层的心法。即便早就看出你的不凡,但如此神速的进步,仍然令我始料未及。”
  蒙沧由衷的赞叹,让姜朔有些难为情,谦称道:“哪里哪里,天元心法玄妙非常,我只不过窥其百分之一,尚且不解之处甚多,何谈掌握?”
  顿了顿,姜朔又问道:“倒是蒙兄你,你为何还不去修炼?”
  “第六层的心法异常深奥,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够领悟的?”蒙沧呵呵一笑,随即道,“而且,我留在这里是故意等你的。”
  “故意等我?”姜朔疑惑不解。
  “不错。”蒙沧点了点头,“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告诉你的话——第二层也有关于‘封’的壁画,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