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破晓,轻纱似的氤氲雾气笼罩着连绵起伏的山脉,微芒穿过婆娑扶疏的枝叶烙下斑驳的光点,一名少年腰间缠着粗麻编制的绳索,正在郁郁葱葱的茂林中间快步的穿梭。
少年稍微显的有些憔悴,凌乱的刘海半掩住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正是昨天从成年仪式中逃出来的姜朔。
“快到了……”姜朔呼出一口浊气,抬起手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循着自己之前留下的记号游走在盘根错节的林木迷宫中。赤云寨的族人不允许外出,在寨子中长大的姜朔对于陌生的外界保持着强烈的好奇心,他不止一次的尝试走出寨子,每一次的尝试,他都会在沿途刻下记号。这些记号派上用场,在进入树林后,墨守成规的族人渐渐的被姜朔甩脱。
在攀上一道较高的山坡后,瞬间,曦光刺破层层叠叠的山雾绽放出逶迤的美景,习习凉风挟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拂落在他的脸庞。姜朔绷直了身体极目远眺,入眼处的远方,天空和树海由虚无缥缈的云雾连接在一起,如同巨大的蜃景充满着无数的未知。万木峥嵘的林海与绵延千里的山脉,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迷茫。
山坡的另一面极其陡峭,姜朔松开盘在腰间的麻绳,一端绑系在靠近悬崖边缘的古树树腰上,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身体上。然后双脚叉开,由手掌抓着绳子控制速度,小心翼翼的向下方溜去。
此时的姜朔就像是一只敏捷的猿猴,在凹凸不平的嶙峋怪石间跳跃。在他的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雾渊,而他唯一的依仗只有手中那细细的麻绳。
姜朔正万分谨慎的观察挑选着自己的落脚点,突然,一阵诡异的劲风横吹过来。禽唳响起,一股难以抗御的巨力把姜朔推离了崖壁,麻绳像摇晃的秋千拽着他的身体,“砰”的一声重重拍在坚硬的石壁上。尖锐的岩石像锋利的匕首,划破他的小腿,鲜血汩汩流出来。他被撞的七荤八素,脑袋中嗡嗡鸣响,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一切都在扭曲。
“怎么回事?”姜朔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一只巨鹏张开两条翅膀翱翔,掀起狂暴飓风的同时,投下了遮天蔽日的阴影,“大长老说的守护凶兽,居然是真的!”
这时,巨鹏忽然低头看了姜朔一眼,圆滚滚的眼睛喷射出锐利的凶光,随即在空中盘旋一圈,对准姜朔直直的俯冲下来。凛冽的狂风把姜朔死死摁在崖壁上动弹不得,留给他的似乎只剩下坐以待毙这一条路。
眨眼间,巨鹏已经冲到跟前,铁勾似的尖喙足能够在姜朔的身体上啄出一个血窟窿。间不容发之时,姜朔猛的松开手,身体下坠数尺。“铛”的一声轻响,鹏喙啄在石壁上,激起片片岩渣。一击落空的巨鹏恼羞成怒,发出一道刺耳的叫声,扶摇直上,随即掉转方向,来势汹汹的抓向姜朔。鹏爪在日光下泛着青色的寒光,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从四面八方围剿向姜朔。
“孽禽,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好欺负了?”姜朔咬了咬牙,双腿弯曲猛的一蹬地面,瞅准巨鹏的来势,逆风冲了出去。巨鹏想不到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竟如此胆大,动作在短暂的迟滞后,变的更加的狂暴,张开的巨爪仿佛想直接把姜朔碎尸万段。
姜朔临危不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时用力的扭动身体,险之又险的避让过去。他的脸颊被风刀切割开一条伤口,但也成功的靠近到巨鹏的下腹柔软处。姜朔的眼睛闪过一缕精芒,拇指和中指相扣,一道金色的轮盘凭空浮现,绕着手掌缓慢的旋转。紧接着姜朔出手,瞄准的并不是巨鹏的肚子,而是对方翅膀和胸脯的连接处。
“啪”,轮盘破碎,化作一道道繁复臃肿的字符,渗进巨鹏的身体里面。巨鹏受到巨大的打击,发出痛苦的哀嚎,翅膀突兀的停止扇动,身体剧烈倾斜。姜朔顺势抱住巨鹏的脖颈,任由密密麻麻的风刀子切割着他的脸。周围的景色迅速的上升,终于随着眼前一黑,姜朔的耳边传来一声闷响,与此同时,剧烈的冲击让姜朔的五脏六腑翻了个个,咸咸的液体上涌进了嘴巴里。接下来,姜朔身不由己的朝下滚动,泥土混杂着植物的根茎不断的填充着他的口鼻,骨骼与岩石碰撞发出连串的脆响。一路跌跌撞撞的磕碰后,“扑”的响声,姜朔一头扎进潭水里。瞬间,冰凉刺骨的寒意向里包裹,并且疯狂侵蚀着他的热量和意志。
“咳、咳——”姜朔被呛的吐出一口血水,迅速的溶入潭水中,浑浊的灵台随之一明。恢复了几丝精神的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四肢奋力的划动,浮向水面。在头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并不强烈的日光险些刺瞎他的眼睛。姜朔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处贴着崖壁的幽潭,周围没有溪流瀑布相连,想来它的水源是地下暗河。在上方,巨鹏的尸体落在横出山崖的古木上,被乱长的枝干穿成了筛子。
“如果不是巨鹏在下面,化解了大部分的攻击,估计叉在树上的就是我了。”姜朔一阵后怕,游到岸边刚爬上岸,迈出的右脚却悬在半空。
崖底的雾气和水潭的湿气混合在一起,为树林蒙上一层神秘的白纱。在雾蒙蒙的林间,一对对猩红的光点若隐若现,随着画面清晰,居然是一匹匹恶狼。
不寒而栗的感觉让姜朔的后背涌冒出大片大片的冷汗,连温暖的阳光都无法消除这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没有留给姜朔太多的时间绝望,下一秒,一匹匹恶狼嘴里喷吐着腥气,像离弦的弓箭冲过来,远处的狼嚎犹如死亡的号角萦绕在姜朔的耳畔。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愤懑不已的姜朔对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吐出一句粗语,打算进行殊死的背水一战。最快的恶狼已经扑到跟前,大张的嘴巴露出沾着血丝的尖锐狼牙,喷吐出浓烈的腥臭。姜朔右脚向后一踏,一记立掌迎风拍出,精准的拍中恶狼的额头。“咔”,恶狼的脖子一梗,呈九十度弯曲着。
又有三匹恶狼同时扑过来,姜朔双拳齐出,逼退其中的两匹,仍然被最后一匹兜咬住脚踝,瞬间被拽倒在地面上。狼的群体性很强,瞬间又有两个同伴咬向姜朔的喉咙。姜朔双臂交叉死死的护住,狼牙深深的嵌进他的小臂,鲜血流淌在他的脸上,为世界抹上一层鲜艳的红色。
热腾腾的鲜血激起了姜朔的血性,被束缚住手臂的他什么都不顾,张开嘴巴咬向狼的前爪。“嘶啦——”发狠的情况下,姜朔竟生生的咬下狼的肉皮,裸露出里面的骨骼。只见狼的小腿骨骼明显大了整整一圈,粗壮的程度更像老虎和狮子,而非本身。
“这个是……”似曾相识的场景撞动姜朔的神经,他手探入怀里,费劲的掏出一枚兽皮缝制的袋囊。他把袋囊塞进狼的嘴里,用力的一撕,袋囊挂在狼牙上被扯烂,露出里面的东西。
薄如蝉翼的纸帛打开,一枚惨白的物什跌出来,和岩石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那是一枚骨头,长愈半寸,呈狭长的锥形,像是某种野兽的獠牙。最神奇的是,骨头表面有一环一环的分割线,像是蚯蚓似的分成了段。每一段的颜色都略微不同,像各自从不同动物上截取的部分骨骼,生生拼凑出来似的。
在阳光的照耀下,骨头散放出微弱而柔和的光芒,却蕴含着一股玄妙的气息。在骨头露出的刹那,凶神恶煞的群狼动作忽然停滞,眼睛轻轻的耸成了三角,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呜——”
在树林的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传透力极强的悠悠狼嚎。群狼们竖起耳朵,彼此低号着交流一番,扔下了姜朔有秩序的撤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薄薄的晨雾里。
姜朔怔然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直到狼群全部走掉,才眨巴眨巴眼,收起了惊掉的下巴。
这枚骨头是姜朔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姜朔一直贴身保管。他只把它当作对父亲的一种缅怀,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能救他一命。细细打量了半天,姜朔也没有挖掘出更多的信息,甚至就连刚才是不是它在起效果,姜朔都不能完全确定。
“也许这是父亲的在天之灵,保护我的安危吧。”姜朔把骨头小心的收起,抬起头看着天空,内心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他想起昨天仪式上那熟悉且陌生的族人,一个诺大的谜团在他的心底扎了根。
“不知道姜生怎么样了,他父亲在寨子里颇具威望,应该不会有事吧。”姜朔为对方默默祈祷,随即摇了摇头,压抑下快要炸锅的思绪。刚刚站起身,一道粗鲁的暴喝突兀的响起:“你是什么人,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