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姜朔便与青年山南海北的闲聊起来,在大部分的时间内,是青年述说,而姜朔倾听。见多了武林中的黑暗,能得到如此一个畅谈的机会,姜朔难免有些享受这种轻松的氛围。
姜朔从青年的话里得知,青年名叫张冬,在京师北方、长城附近下的一个小村庄生活,虽然年纪不大,但早已娶妻生子,由于妻子要照顾在家的孩子以及家里的农田,而没有跟来。在张冬描述的过程中,语气快速而高昂,即使说到朝廷征税、收成不好时,同样是满脸的笑容,对生活满怀着激情,乐观开朗的性格感染到姜朔,连姜朔自己内心中的愁闷都稍稍舒缓。
“你来百花门是为了治什么?”利用张冬说话的空隙,姜朔开口问道。他见张冬气色正常,生龙活虎,实在是不清楚他得了什么病,或者是受了什么伤。
“哦,你看!”张冬坐在船上,略微的弯下腰身,伸出手把自己左腿的裤腿给掀了起来,裸露出自己的小腿。在他的小腿处,上下分别夹着一块木板固定,“我在山上割草时不小心跌了下来,摔断了腿,当时摔的挺严重,我们乡镇上的大夫治不了,便推荐我们上这里来。不得不说,这百花门里的大夫医术就是好,这才治了几天,我就感觉明显好转了许多。”
姜朔低下头,盯着夹着小腿的木板,他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的治疗手法并不成熟,有很多细节的地方有差池。虽然骨折容易治疗,但倘若太过大意,也会出现骨头畸形的情况。很明显,对于张冬这个没有背景没有钱财的平民,百花门并不在意,很可能只是让一名普通弟子前来医治。在治疗的过程中,张冬更像是活生生的教材。
“对于医术我也略懂一二,不如让我给你看看如何?”姜朔对张冬的人生态度很欣赏,不想让他的伤势有隐患,好心的提议道。至于百花门为他医治的真相,姜朔并未告知,难得糊涂何尝不是一种豁达?
“姜兄弟也会看病吗?”张冬露出惊奇的表情,却没有半分质疑的意思,当即爽快的应道,“只要你不嫌我的脚有味道,嘿嘿……”
姜朔微微一笑,撑起自己的身体,走到张冬的床前。他没有坐下,而是稍微弯腰,站着为张冬检查。检查一阵,姜朔松了一口气。为张冬医治的百花门弟子基础知识还算扎实,只不过手法生疏,倒不影响骨头的愈合。姜朔正要告诉张冬这个消息,在手指拿离张冬小腿的刹那,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电芒,紧跟着浮现出一堵墙壁的画面。姜朔心头一动,压抑下内心的震惊,维持着神情的平静,继续为张冬检查。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的检查伤势,而是运用从古翰那里学会的摸骨技巧,探究对方骨头里埋藏的秘密。
张冬只见姜朔的手法越来越奇怪,令人难以理解,但出于基本礼貌,他只是默默的承受着,没有发出质疑的询问。而姜朔为张冬摸骨完毕,整个人愣在当场。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他隐约能通过所摸骨头的感觉,以确定骨头的来源。到了后来,单纯的兽骨已不能满足姜朔的兴趣,他便把自己的视线移到了人骨之上。而最方便的人骨,自然是自已。姜朔通过对摸自己骨的探索,已能感觉到骨头本体的情感,借以窥探人的性格。然而这一次摸骨,姜朔却遇到了意外。他成功进入那种物我两忘的境界,然而,透过张冬的骨头,姜朔却看到一面铜墙铁壁,巍峨而散发出不可摧毁的气息,教人心生渺小之感,望而生畏。
“骨头没有反应人体的性格,而是浮现了一幅画面,这是怎么一回事?”姜朔皱眉思索,但终究是闭门造车,没有任何的结果,暗道以后得找机会询问古翰。
“姜兄弟,姜兄弟?”见姜朔愣在当场,张冬担心的问道,“该不会我这个伤有什么大问题吧?还是……我的脚太臭了?”
这两句喊话把姜朔从沉思中唤醒,姜朔抬起头来,由于让张冬无谓的担心而目怀歉意,随即摇头否定道:“没,你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对了,大夫告诉你还有多少天能回去?”
张冬松了口气,把裤腿放了下去,道:“还有七八天吧。”
闻言姜朔点了点头,这和他预料的时间差不多。姜朔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躺好,张冬再次对他谈论自己历经的一些趣事。张冬像有一种神奇的能力,明明是一些稀松平常的琐碎小事,他却能从中寻找到令自己高兴的一些因素。然而姜朔的心思,全部放到刚才脑海里浮现的那幅画面上,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大大咧咧的张冬似乎没有觉察到姜朔态度的转变,依然自顾自滔滔不绝的说着,说了半天才停止,倒不是嘴皮子累了,而是因为姜朔有客到访。
在看到来客的时候,连姜朔都吃了一惊:“周前辈?你来是……”
来人赫然是凌霄山的周大通。这段时间周大通奔走在京师的大小势力中间,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十分的忙,姜朔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对方。这次突然登门造访,明显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听说你被人袭击受了伤,所以来看看你。”周大通看了看姜朔邻床的病人,欲言又止,明显在来之前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把周大通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姜朔略一思索,便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意。很明显,凌霄山和姜朔的猜想差不多,认为这几位凶手来自于同一个组织。而周大通此番前来,很可能是想从姜朔的嘴里探听到什么。没有等对方发问,姜朔直接开口:“既然周前辈和他们有过交手,自然应该清楚他们的作风。我险些丢掉性命,但是连半分线索都没找到。”
周大通神情间流露出一丝讶异,惊诧莫名的看着姜朔,不由的想到自己师兄对他的评语。片刻,周大通稍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道:“除了这件事外,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想提醒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如果感觉外面有危险,百花门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周大通便告辞离开。望着他的背影,姜朔有些发愣,留在百花门内,岂不是和凌霄山同样的做法?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莫非那个组织是……
“姜兄弟,刚才的那个人是谁啊,感觉像武林人士,你还认识这样的人吗?”张冬好奇的发问,打断姜朔的思绪。
姜朔微微一笑,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张冬倒也明白事理,并没有追问。接下来的三天,姜朔便一直处在养伤的状态。他在京师的朋友不多,百花门内更是少得可怜,再加上一个不负责任的师父,每天除了躺着就是躺着,幸好有精力旺盛的张冬陪伴,倒不至于无聊到乏味。说也奇怪,姜朔本就不太喜欢喧闹,但对张冬却没有任何的反感。第三日的头上,百花门的医者为姜朔换了最后一幅药,姜朔感觉自己的身体差不多了,便向张冬告辞,准备回到古翰的住处。
“姜兄弟你这就走啊?”张冬眼神一黯,难得遇到一个和自己兴趣相投的朋友,短短三天就要走,他的情绪难免有些失落。不过随即,他微垂的脑袋再次扬了起来,换上那一幅招牌式的阳光笑容,“瞧我这话说的,伤好了自然要走,这本来就是一件好事嘛!我还想留下你,真是太自私了,好了好了,你快走吧,祝你以后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
“我自然是要回来的。”姜朔笑着道。
“啊?”张冬嘴巴微张,眨了眨眼,露出讶异的神色,“你怎么就不盼自己一点儿好?”
“我不回来,又怎么看望你?”姜朔摊开了双手,解释道。
恍然大悟的张冬咧开嘴笑出来,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讷讷的道:“那倒也是,呵呵……”
和张冬告别,姜朔返回久违的小院,不得不说,这几日和张冬的相处,是他难得的忙里偷闲,令他十分舒服。不过,没有了受伤的借口,他终究还是要向前走,继续完成没有完成的事情。
他换上一幅严肃的表情,一回到院落,便把古翰从被窝里给掏了出来:“师父,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滚滚滚,别打扰我睡觉!”古翰眼睛都没有睁开,直接扬起手就往姜朔的脸上扇。
来了百花门这么久,古翰的性格是一点也没有变,姜朔不禁有些无语。幸好他早就习以为常,他没有强拽古翰,而是把自己当初偷偷藏的汾酒拿了出来,拔开瓶盖,拿着酒壶凑到古翰的鼻孔下方轻轻了晃了两下。古翰鼻子猛的嗅了两下,直接抬起手来便抢。早就有所防范的姜朔抢先一步,把酒壶拿了开来。一抓落空的古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姜朔手里的汾酒,顿时垂涎三尺,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一脸猥琐的催促道:“快给我快给我!”
“想喝这酒也可以,不过我有些话要问你。”姜朔伸直了胳膊,把汾酒离到了远离古翰的位置。
“你快问!”古翰双眼死死的盯着汾酒,看都没有看姜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