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姜朔略感诧异,但并未在意,只道张冬去方便了,守在他的床边,默默的等候。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迟迟不见张冬回来,姜朔内心不由的嘀咕起来。
  “这位大娘,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床位上的病人呢?”姜朔问向另一边的大娘。姜朔住在这里时,左边是张冬,右边便是这位大娘,印象中对方的性格不错,只是不爱说话。
  大娘抬起头,略显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明显认出了姜朔:“你是说张冬吧,今天一早他就回家了。”
  “回家了?”姜朔有些纳闷。在相处的三天时间内,时不时有百花门弟子为张冬检查,当时百花门的说法是至少还有五天,这和姜朔预测的结果一般无二,他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提前,还提前了这么多。
  大娘看了姜朔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大娘只是百花门内医治的一位普通病人,没必要对什么都有个清楚的了解,当下淡淡的附和道:“嗯,早上大夫们把他送走的。”
  姜朔微垂下头,眉头轻皱,猜测张冬离开的原因,很可能是放心不下家里的妻儿,抑或是困在这里太过无聊。想到两人一别,很可能今生再也无法见到,姜朔不禁有些失落,暗自后悔当初没有详细问清对方的家庭住址。虽然两个人只是短短相处几天,但是张冬身上那乐观的生活态度,却着实令姜朔钦佩。
  在客房扑了个空,百无聊赖的姜朔只好返回古翰的院落。然而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姜朔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去,而是身子贴着墙壁藏身在外面,从院门处偷偷的扒头,朝里望过去。幸好古翰行事散漫,会客时不爱关门,因此姜朔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人影。只不过由于距离太远,而且再加上斜插向下的树枝的遮挡,姜朔根本看不真切。而刚才喝的醉醺醺的古翰,此时坐在桌面的一边,鼻头迷离,双眼迷离,明显尚未醒酒,但身体却绷的笔直,像是接受先生教训的学生,一脸的拘谨和刻板。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姜朔十分的惊奇,古翰吊儿郎当,不拘小节,即使是当初仁心堂的薜礼到访,古翰也未曾有过如此表现。
  “这个客人会是谁呢?”罕见的场景令姜朔对客人的身份,产生了浓郁的好奇心,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古翰对面看过去。由于角度的关系,姜朔只能看到对方的一个背影,只见身形消瘦,头发花白,虽脊背佝偻弯曲,给人一丝虚弱的感觉,但整个人随意往那里一坐,便似乎与整个画面融为一体,仙风道骨,不可捉摸。仅仅看到一个背影,姜朔的内心莫名其妙的一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绝不是泛泛之辈,出于谨慎起见,姜朔隐匿了自己的呼吸,保持着万分的谨慎,生怕被对方觉察。许是古翰态度的影响,姜朔感觉对方十分的威严,甚至是危险,教姜朔情不自禁的生出防备之心。
  姜朔在院外小心翼翼的偷听,虽然与屋内相隔有一定的距离,但姜朔对自己的听觉十分自信,自认只要对方不是交头接耳似的说悄悄话,他绝对能窥探到一二信息。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他明明看到两人在交谈着什么,却偏偏听不到那个陌生人说话,只能听见古翰的。而且,谈话的内容由陌生人主导,即便听见古翰所说的内容,也多是“嗯”、“啊”的应答虚词,没有任何的意义。
  姜朔内心十分的焦急,迫切希望得知谈话的内容,他想到走进院子里靠近一些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正在左右为难时,却见屋内的陌生人忽然站了起来,看来是要离开。姜朔吓了一跳,左右一寻,随即快步躲到的墙角处。刚刚躲好,陌生人便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迈步向前走去。姜朔不敢从正面看他的脸,估摸着对方走的远了,偷偷的探出半个头,仍然只是见到对方那清瘦的背影。这时,陌生人有所觉察,猛的回过头来,朝姜朔藏身的方向看去,双目锐利如鹰,然而墙角处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陌生人皱了皱眉,似乎在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随即迈步前行,彻底离开了这个地方。待他走的远了,藏起来的姜朔后背贴着墙,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松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脏依然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几乎随时都会跳出嗓子眼:“好敏锐的感官,我刚刚已经刻意放轻自己的动作,仍然差一点被他发现!”
  惊魂未定的姜朔抬起手来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等到情绪稍稍恢复平和,这才扮出一幅没事人的模样,迈步走进了院子当中。陌生人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然而古翰仍然像是一尊雕塑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刚才连客都没送。
  “刚才那个客人到底对师父说了什么,竟令他失神到如此地步?”姜朔抱着内心的疑虑,走进了屋子当中。他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声音,但是直到走到古翰的面前站定,古翰的双眼仍然没有焦点的望着桌面,居然没有觉察到屋内进来一个人。等了片刻,古翰始终没有觉察,没有办法,姜朔只能轻轻的咳嗽一声。古翰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下,猛的抬起头来,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恐惧。见到是姜朔,他激动的神情才稍稍平复,但已经是满头的大汗,连身体仍然止抑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姜朔从未见过这样的古翰,不由的吓了一跳。他眼珠子左右一转,没有再进行无谓的试探,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师父,刚才来拜访的客人,到底是什么人?”
  古翰看着姜朔,瞳孔一阵收缩:“怎么,难道他看到你了?”他的表情十分紧张,似乎倘若双方相遇,会是天大的灾难一般。
  “没有。”姜朔摇了摇头,古翰随即松了口气。姜朔认真观察着古翰细微的神情变化,重复问道,“那个人是谁?”
  “你不必知道。”古翰的脑袋微微下垂,似乎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姜朔的双眼。
  “不过是一个人名而已,告诉我又如何?”古翰越是百般掩饰,就越让姜朔内心起疑。这诡异的态度,更像是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恰恰证明了客人的身份,与姜朔想要了解的秘密密切相关,姜朔又怎么会轻易的放弃?
  “对啊,就是一个人名,告诉你又能如何?”古翰咬紧了牙关,死活不说,为了掩盖对方的身份,居然和姜朔耍起了贫嘴。
  姜朔知道古翰的口风很严,关于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的透露出来。姜朔略一寻思,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一壶汾酒。”
  古翰的耳根子动了动,不过随即下巴一扬,摇头拒绝道:“不行。”
  “三壶!”姜朔再次开口,他前往春风楼那一次,总共藏下四壶,刨除先前给古翰的一壶,这已经是姜朔所有的藏货了。虽说以姜朔与莫辰的关系,与他再索要几壶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姜朔至今搞不清楚莫辰为什么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在未探明原因之前,姜朔不想欠莫辰太多的恩情。
  “你说多少?”古翰一下子把脸转了过来,眼睛睁的大大的,直直的看着姜朔。
  姜朔眼见有戏,当即伸出三根手指,在古翰的眼前轻轻摇晃着,同时用带有诱惑性的语气道:“三壶!只要你说出那个人名,我当时就把三壶汾酒给你,绝不食言。”
  古翰像是上钩的鲤鱼,脑袋跟着姜朔手指晃动的节奏左右摇摆着,神情贪婪,无法自拔。这时,他似猛的想起什么,竟抬起手,狠狠的扇了自己的一个耳光。“啪”,一记清脆的声响传出,古翰的神智也恢复了几分。随即,他扬起头来下巴朝天,高傲的道:“你和莫辰关系好,我和他的关系也不错,只要我开口,还怕没有汾酒吗?”
  其实古翰完全是在嘴硬,莫辰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商人,即便对古翰十分尊敬,也不会破例送他汾酒。也正是因此,春风楼的汾酒才会如此珍贵,每天一百壶仍然供不应求,被京师各大有头有脸的豪门世家所争抢。只是姜朔并不知晓此事,否则定会因自己受到的特殊对待而震惊。
  姜朔惊的轻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古翰当真是死鸭子嘴硬,居然对自己下手这么狠,无技可施的他不免有些着急:“只要你把对方的身份告诉我,你提出什么条件都可以,哪怕是一百壶汾酒,我也会想方设法给你弄来!”
  古翰双眼发光,一下子盯住姜朔。
  姜朔愣住:我……我只是开玩笑的啊……
  好在古翰并未让姜朔去弄一百壶汾酒,而是摆了摆手,道:“你不必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虽然他的身份保密,但是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刚刚说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