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德才双腿盘坐,气定神闲,虽衣服破烂,脸上污脏,但正如同姜朔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不过,一个人心态的乐观,终归无法掩盖他现实的窘困。
冯德才被关在这里,脸色苍白,身体侧面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仍有鲜血流出;本该凸起的肋骨处,却像被掏空似的凹陷下去,明显骨头被挖掉。
“冯前辈!”姜朔轻声唤道。
若不是冯德才,姜朔早就被杀死,冯德才是他名副其实的救命恩人。
而姜朔却把他带来京师百花门,受到如此磨难,姜朔难免内疚不已。
这时,姜朔才明白冯德才离家时的那些诡异行为的目的是什么。
冯德才睁开眼,看到姜朔,眼神微微带着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重新把眼睛闭上。
自始至终,冯德才都没有说一句话。
“……”姜朔动了动嘴唇,没有继续说话。
在这种场合下相遇,同样沦为阶下囚的两人,根本无话可说,更何况还有姬万骨在场。
姬万骨自然知道冯德才是姜朔带回来的,对于两人相识,他没有一丝的好奇。
他推了一把姜朔,让他继续往前走,最终,把姜朔关进了一个空的铁笼里面。
铁笼里铺有杂草,杂草下满是血迹,以及人的干燥的屎尿,然而,现在根本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通过之前的见闻,姜朔隐隐明白,自己这次遭遇的危机,是最大的危机。
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甚至有可能,正是因为自己的底细,对方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要针对自己。
姬万骨头转向后排的房屋方向:“骨老,出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走到了姬万骨的面前。
姬万骨指了指姜朔,道:“你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可用的骨头,对了,他可是赤云寨出来的人,姓姜!”
听到最后一句话,骨老眼前发光,深深的看了姜朔一眼。
那种感觉,就像是厨师面对自己将要宰杀的牛羊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好好好!”骨老从喉咙深处吐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便要打开门钻进来。
“砰、砰、砰!”
这时,院落的铁门忽然响了起来。
“嗖嗖”声响传出,刚才还如同行尸走肉般缓慢行动的众人,一下子移动到门口处,杀气满溢,脸上写满了戒备。
“好快的身法!”
姜朔吃了一惊,单单看这些黑衣人展现出来的身法,放到江湖中绝对是高手级别的存在。
“嗯?”突兀响起的敲门声,令姬万骨都吃了一惊,眼神里略有疑惑。
这一幕可不常见,自打姜朔见到姬万骨以来,对方一直嘴角含笑,高深莫测,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这一次,赫然是一个意外。
姬万骨示意骨老暂缓行动,然后摆了摆手。
那些黑衣人让开了一条道路,姬万骨走了过去,把门打了开来:“是你。”
门外有一道人影,神情恭敬,眼神执着。
姬万骨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对方的来意,轻笑了下,道:“已经有十多年了,你都没有到这里来了吧!”
“是的。”人影应了下,视线却越过姬万骨,朝院落里面望过去。
当时,姜朔正扒头往外看,两人一时间四目相对。
姜朔整个人愣住:怎么会是他?
来的人,赫然是古翰!
在姜朔的印象中,古翰怯懦,隐忍,像只身闯入龙潭虎穴这种事,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看到姜朔,古翰眯了眯眼,头转向姬万骨,道:“你知道,他是我的弟子。”
“是的,我知道。”姬万骨笑着道。
“这十多年来,我只收了这一个弟子。而且对于你们来说,他渺小的很,不足为虑。”古翰顿了顿,再次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应该明白,再小的威胁,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威胁,而我们的手段,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姬万骨完全不理会古翰的求情。
“……”古翰怔了住,话到这里,他已明白单纯的劝说,根本无法让姬万骨放过姜朔。
“还有,古翰,你曾说过永不踏足这里半步。你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单纯的认命吧?”姬万骨上下打量着古翰,“还是说,你有什么值得令我动心的东西?上次的玉筷,貌似已经被你用了吧?”
“有。”古翰瞳孔稍微缩了下,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猛的抬起头来,看向姬万骨,“阴阳八骨,如何?”
姬万骨的表情终于变化,古翰所言,的确令人动心。
当初,姬万骨蒙骗古翰,令他传授百花门上下的弟子摸骨之法,美其名曰造福苍生。
古翰信以为真,直到最后发现百花门背地里干的勾当之时再追悔莫及。
不幸中的万幸是,古翰并未把摸骨中最奥秘的部分——阴阳八骨传授给其他人。
姬万骨对摸骨之秘略有涉猎,深知假如掌握了阴阳八骨,他们的工作绝对会事半功倍。
“你老奸巨猾,我怎么相信你?”姬万骨保持着戒心。
“我留下,放他走。”古翰道。
“假如你宁死不说呢?”姬万骨死死盯着古翰,仿佛看透他的打算。
古翰一愣,他的打算的确如此,眼见无法蒙骗过去,他怔了怔,从怀里掏出一份古谱,递了过去,道:“这是上半卷。”
姬万骨草草翻了一下,眼前发亮,随即摆了摆手,命骨老把人放出来。
骨老领着姜朔,走到了两人的身前。
看到古翰,姜朔内心复杂,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快走,离开百花门,越远越好,这里的事情,你不要对外面任何人提起!”古翰压低嗓音,对着姜朔嘱咐几句。
说完,他便要把姜朔往外面推,然而这时,两名黑衣人突兀的出现,把院门一下子关上。
古翰愣住,眨了眨眼,看向姬万骨,不解的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你既然肯为了他,拿出阴阳八骨!那我们以他的性命相威胁,你还是任我们摆布?”姬万骨神情阴冷。
“你……”古翰愣住,想不到姬万骨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姜朔对姬万骨的品行,感觉到深深的耻辱,喝道:“我宁愿自尽,也不会被你利用!”
“挺有志气的,不过……”姬万骨把头转向古翰,笑眯眯的道,“我有千万种手段,可以让他生不如死。这一点,相信古翰你清楚的很。假如因为时过境迁,你遗忘掉当年的事情,你可以回去询问一下冯恩。”
古翰睁大了双眼,似乎想起当年的可怕经历,对姬万骨怒目而视。
还没等到破口大骂,姬万骨大手一挥,命令众多黑衣人把他们挟持起来。
他们抓着古翰刚要行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的高墙上传出来:“我早就知道你们背地里的勾当,今次,终于让我找到大本营了!”
众人抬头看去,发现一名老者立在院墙之上,居高临下的道。
他发色花白,偏偏虎背熊腰,看上去极不和谐,唯有背后的那一柄大刀,令姜朔感觉到一丝眼熟。
“这人是……”姜朔疑惑。
“凌霄山之主——鲁镇山!”古翰双眼一眯说,他想不到,自己一时心急之下,竟被凌霄山的一路跟踪过来。
“原来是周大通的师兄!”姜朔恍然大悟。
姬万骨抬起头来,看向高墙之上,笑着道:“你进京师之时,我派无形过去,没能取得你的骨头,这一次,你倒是听话,居然乖乖的送上门来。”
说着,他头又转向古翰:“看来,我当真要感激你了!”
“话别说的太绝,我已命师弟前去通知蒙雄蒙将军,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率重兵前来。朝廷支持百花门,是让百花门救济苍生,积累运势,你却残害百姓,暗地取骨养骨换骨,等到蒙将军带人前来,看你怎么向朝廷交代!”鲁镇山朗声道。
“换骨?”听到鲁镇山的话,姜朔吃了一惊。
这时,他联想到百命骨的细节,以及那些黑衣人的怪异,猛的想到了什么。
“原来那些黑衣人,都是换骨之躯,难怪有这么大的能力!”姜朔愣住,“原来换骨师这个职业真的存在,而且离我这么近。”
“哈……哈哈……”姬万骨忽然笑了出来,似乎有恃无恐,毫不担心。
“你笑什么?”鲁镇山脸色一沉,问道。
“呵,自然是笑你的天真!”姬万骨从鼻孔里冷冷喷出一口气,道,“百花门虽强,但这里可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购置这么一大片土地做此勾当,你们以为,朝廷会不知情吗?”
一言说出,鲁镇山和古翰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他们早就猜想到百花门背后一定有靠山,却想不到这个靠山,却是朝廷。
“朝廷到底想做什么?”鲁镇山问道。
“如你所见,借以傀儡,控制江湖,稳固江山!”姬万骨手一扬,黑衣人一下子围了上来,其中四人站在人首,实力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