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朔转过身,见到一群青布长衣的男子,腰间均佩长剑。为首之人生的一张方脸,正冲自己喝道。
“有什么事吗?”姜朔首次遇到赤云寨外的人,保持着应有的谨慎。
“你知不知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方脸男子问道。他见姜朔遍体鳞伤,想必是遇到了树林里的野兽。说也奇怪,这里的野兽异常的凶猛,来时的路上,他们也有几名兄弟受伤。
姜朔一下子绷紧心弦,赤云寨有一条祖训——绝不能向外人透漏寨子的所在地。外围布置的种种凶兽,虽是防止族人外出,何尝不是阻止外人的进入?
他曾数次追问,自己无法出去,这条祖训的意义何在?大长老只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死板的教条,导致祖训像血脉般融入姜朔的体内,一旦稍微触及毫厘,都会深深刺激着他的神经。
“不知道。”姜朔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转身即走。
“嗯?”姜朔的举动引起方脸男子的怀疑,他挑起一边的眉尾,威胁的喝道,“我话还没问完,你给我站住。”
对方语气像在居高临下的质问,让他很反感,姜朔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往前走。
“哼,不知好歹。”方脸男子大手一挥,身旁的手下纷纷窜出,大踏步追了上去。
“如果你不想受罪,最好不要反抗。”一名敌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姜朔的身后,探出一只手来抓他的肩膀。姜朔双脚分立,腰身拧动,让开敌人的手掌,随即膝盖往前一顶,撞中敌人柔软的小腹处。敌人吃痛惨叫,双手捂着肚子佝偻着身体,像是一只离了水的虾米,止不住的颤抖着。
见到这一幕,姜朔的眼睛微微眯起,非常的奇怪。在赤云寨生活时,他曾经与族人切磋交流,这种程度的撞击不痛不痒,哪里有如此大的反应?
其他敌人齐刷刷的变了脸色,抽出腰间的佩剑,怒火中烧的对着姜朔扑过来。
姜朔一直与猎物们打交道,敌人的一招一式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眼前,像是在放慢动作。在赤云寨打猎时,遇到敏捷凶猛的猎物,族人们会分工配合,一点点把它围困在一个圈套里,再派遣好手进入围剿。为了防止猎物的困兽之斗带来足以避免的伤害,族人们都会学习一套在小范围空间里辗转腾挪的身法。此时姜朔施展出来身法,敌人连他的影子都碰不到,被耍的团团转。姜朔不时打出的一两道攻击,蛮横的力道下让敌人难以承受,一时间被打的东倒西歪,哀嚎连连。
“滚开,我不想伤害你们。”姜朔游刃有余的穿梭在敌群当中,震开上前的两名敌人,打算夺路而走。
“大言不惭,不过打败几个不入流的弟子,莫非你还真以为我玄明派无人?”同门的糟糕表现让方脸男子颜面无光,他左手一攥剑柄,长剑出鞘,剑柄朝前激射向姜朔背心。
后背警兆骤生,姜朔转身过来,左右掌叠在一起,迎向剑柄。“扑”,闷响传出,长剑在空中打着旋儿倒卷而回。姜朔被震的连退数步,手掌隐隐作痛,不禁诧异敌人的实力,暗道自己刚才倒是太过天真,小看外面的人了。
方脸男子冷哼了一声,单脚踏地一跃而起,顺势接过半空中的长剑,手腕一扭,剑锋掠空而至,发出森然的寒光。姜朔脚步疾转,险险避了开来。方脸男子嘴角噙起轻蔑的笑意,剑锋陡然转了方向,平削而去。剑的走势既快又诡异,饶是姜朔身手敏捷,还是被削去几丝鬓角的黑发。方脸男子乘胜追击,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浪潮压迫下,姜朔越来越难捱,瞬间被压制住。
在战斗愈发焦灼时,又有一拨人听到动静赶过来。
来人同样身着青衣,众人中间簇拥着一名青年。他前襟系带着一枚玉质纽扣,腰间佩着一把剑鞘雪白的长剑。有人想上前帮忙,却被他张手拦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战中央的姜朔,像在思索着什么,波澜不惊的眼波犹如深不可测的幽潭。
姜朔刚刚与巨雕和狼群战罢,筋疲力尽不说,还落下一身伤势。手无寸铁的他又疼又乏,每一次举手抬足都是痛苦的煎熬,动作逐渐滞慢,已经颇为狼狈,险象环生。
此刻,面对刺来的一剑,姜朔刚想闪,大腿的伤口突然传来刺骨的疼痛,动作不由的顿了下,“嘶啦”一声,衣衫破碎,姜朔胸前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乖乖告诉我想知道的东西,又何必受这份折磨?”方脸男子得意的笑着,随即大胆的侵身挺进,剑锋长驱直入,直取姜朔咽喉要害。看似简简单单的一剑,背后却有诸般后续变化,犹如一张无形的巨网,把姜朔笼罩当中,教其插翅难飞。
姜朔双眼迸射出一道精光,迎着剑锋不退反进,同时探出一只手,闪闪金光萦绕在他的掌心。方脸男子惊讶于姜朔的招式,动作慢了半拍。下一刻,姜朔手掌按到敌人手肘,“啪”,微弱的金光迅速跳动了下,随即消失无踪。仿佛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渗入,方脸男子瞳孔猛的放大,露出骇然的神色——自己小臂以下像被生生砍去失去知觉,明明亲眼看着长在身上却动弹不得,不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般。
“滚开罢!”姜朔双掌一齐拍出,按到敌人的胸口,方脸男子被震的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的撞到树干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时,不远处佩剑青年那平静的眼波,像被投进一枚巨大的石块激起一圈圈波纹。他的双眉一下子收紧,不可置信的盯着姜朔,压低了嗓音吐出来三个字:“封骨术。”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十分的激动,语调止不住的轻微颤抖着。
“可恶,混帐,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叫杨俊!”另一边,被姜朔击飞的杨俊暴跳如雷,吐出一连串粗语。他把剑换到左手,大喝一声杀向姜朔,刹那间银蛇乱舞,杀意弥漫,漫天的剑光裹挟着凌厉的杀机,排山倒海般滚滚前进。在狂暴如斯的杀招下,无从近身的姜朔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只有毁灭一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从斜地里插将进来,亘在杨俊和姜朔中间。
杨俊大吃一惊,盛怒之下根本来不及收招。下一秒,惊涛骇浪般的剑影冲到青年的跟前,似要将他整个吞噬。
只见青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握住剑柄的手掌猛的用力,剑出鞘,似蛟龙似游蛇,细如绢丝的光影闪烁,把杨俊剑中的杀意悉数剥离。
铮!
两剑相撞,青年的剑安如磐石,把对方的剑直接震飞。长剑划破空气,深深的扎中树木,竟把大腿粗细的树干刺穿。杨俊左手手腕生疼,虎口已被震出血丝。
“杨俊无意冒犯,还请少主见谅。”杨俊连忙对着青年半跪,惶恐的请罪道。他刚才吓了一跳,若是不小心伤了少主一根毫毛,回去门主还不得剥了他的皮。
“起来吧,你的剑,还伤不了我。”少主的视线挪移到杨俊受伤的右小臂处,眯起了双眼,“你的伤怎么样?”
杨俊受宠若惊,他试探着自己的右手,虽然仍有阻滞感,但已能正常活动,料想已无大碍,当下如实汇报。
少主思索了下,转过身来,慢慢走向另一边的姜朔。见状杨俊隐隐有些期待,暗道少主还不知如何对待这冲撞玄明派的小鬼了。只见少主走到姜朔跟前,双手抬到胸前向外一拱道:“适才我师兄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多多包涵。”
这一幕让杨俊大跌眼镜,一脸警惕的姜朔也很错愕,怔了半晌才摆摆手道:“无妨。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姜朔扭头就要走,却被少主叫住:“还请稍等。在下玄明派少主陈镇天,还未请教……”
姜朔念他毕竟刚才救了自己一命,回了一礼,道:“我叫姜朔。”
“原来是姜朔姜兄弟。”陈镇天善意的一笑,“姜兄,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实话实说,我那杨俊杨师兄,在玄明派的武功也算中等偏上,却被姜兄一招击退,不知姜兄师出哪家名门呢?”
问完,他的眼底闪过一缕精芒,死死盯着姜朔,仿佛要把姜朔看透。
“武功?”姜朔摇了摇头,平静的答复道,“我这些把式乃是家传,只是些防身的手段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在与这些武林人士交手时,姜朔已经感觉到自己功法的特殊之处。他犹记得自己学习时首先就要背诵人体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骨骼,练习晦涩难懂的行气功法,精准打击,封骨禁行。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掩盖,既然决定隐瞒赤云寨的存在,那与赤云寨有关的信息也丝毫不能透露。
陈镇天的眉头皱了皱,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他感到满意。
“我尚有要事要忙,陈兄,就此别过。”等了半天等不到对方的回应,姜朔再次告辞,决定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注视着姜朔渐行渐远的背影,陈镇天手指轻轻的搭落到剑柄上,眼中涌冒出丝丝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