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告别了打拼四年的洪城,回到家乡清水镇的日子。
别人努力四五年回家,不是开着宝马豪车,就是领着妻子儿女,而我别说宝马,就是宝马轮子也没有赚到,至于妻儿,女朋友出生没出生我都不知道,谈何儿女?
我姓钟,单名一个心字,听街坊邻居说我出生的时候,不但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各家养的公鸡也忽然发狂,彻夜的鸣叫。
这还不算,甚至有人说在我家的门前看到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他们手持哭丧棒,带着高帽,一个舌头长至脚底,一个脸如黑炭。
那一夜惊扰了整座镇子。
后来我又听说,我家的是钟馗的后裔,而又因为钟馗是鬼神,是不允许有后代的,所以在我出生后就立即派黑白无常前来索我的命。
然而对于这些我不禁都嗤之以鼻,如果真的有鬼神,为何这个世上那么多的坏人得意,好人落魄?
刚下火车,我就看到我的母亲在出站口探着头使劲的往这边看。
我向母亲招了招手,可我迈向她的脚步却异常的缓慢,四年了!我在外整整四年没有回过家,尽管距离很远,但我还是依稀看到了母亲两鬓的斑白。
每迈一步,我都感觉脚更沉,如果我的第一步像肩上压着一座山,那当我到达母亲面前时,我的身上压着便是整个地球!
四年未见,我无数次在梦里想着与母亲见面的情景,我以为我会对母亲言无不尽的诉说四年来的苦,四年来的痛,可当我走到她面前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将母亲狠狠的揽入怀里,无声落泪。
我是母亲一个人带大的,从我懂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如今十几个年头过去,我除了给予她无尽的担心和挂念,再无其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轻轻的拍打我的背,宛如我还是那个摔倒了躲在她怀里哭的孩童。
一番泪水的宣泄之后,我终于恢复了平静,随着母亲一起回到了家。
我的家,是一间杂货小卖部,什么都卖,什么符合时节卖什么,这时已然距离农历的七月十四不远,所以我家门前现在摆着的都是一些纸人,纸钱,纸衣服等货品。
七月十四又称鬼节,传说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这个时候,人们都会买上很多纸制品烧给先人以求先人庇佑。
“呀,钟心回来了啦,不错不错,变帅了很多嘛!”
说话的这人是我家隔壁的老吴头,因为我妈要去火车站接我,所以让他临时帮忙看一下摊子。
“吴叔。”我问了声好,拿出一包玉溪递给老吴头。
老吴头是个老烟棍,但碍于经济问题很少抽好烟,此刻一瞧是玉溪,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的夸我懂事。
他猴急猴急的打开烟,拿出点上,一口深深的吸气后,吐出浓浓的一阵烟雾。
“哎呀,瞧我记性,光顾着抽烟了。”
忽然他一拍大腿,对我母亲说。
“钟心他娘,刚才小李村的陈大嫂让我告诉你,她公家就快断气了,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我母亲听到这话,白了一眼老吴头,就赶紧匆匆的离开了家。
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我,让我先好好休息,晚一点她回来给我做大餐。
望着母亲急匆匆的背影,我心中不由哀叹起来。
杂货小卖部虽然有些收入,但是想供我上大学,那就有些难了,所以母亲还有另外一个职业:神婆!
神婆,具体是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与丧事有关,我小时候也好奇过,偷偷跟着母亲去,不过我非但没能探索清楚,反而被母亲当场一顿毒打,自此我就留下阴影,不太愿意接近这些事。
“既然你回来了,那摊子就交给你啦,我老头也去看看热闹,顺便看看你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吴老头嘱咐了我几句,也跟着离开了。
不过我知道,吴老头并不懂这些,他说去帮忙其实是去蹭饭,在我们镇子有个习俗,不管是红事还是白事,都会请人宴席。
红事要份子钱,而白事主家那是分文不收的,并且不管你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去吃。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白事宴席不收钱在我们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宴请的是四方小鬼,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些小鬼吃过了主家饭,自然也就不会为难主家逝去的先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说法,敢去吃白事的人,不是年过半百的老者,就是胆大无惧之人。
不过这都是说法,就现在这个时代,哪里来的鬼怪之说?
母亲做神婆,按照我的理解,她就是去安慰安慰那些失去至亲的人罢了。
吴老头走后,我放好行李,就看起摊子,等待着母亲回来。
这一等,直等到了大半夜,我瞌睡都打醒了好几个,却还没看到母亲回来的影子。
我正打算关门过去看看,一个陌生电话打进了我的手机。
我接通电话,手机那头传来的是母亲的声音。
母亲跟我说,她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忙完,让我自己去外面的夜市摊找些东西吃,吃完后早些休息。
我母亲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并不太接受新事物,记得我买过一部手机邮寄给她,可她死活不用,只说那玩意放在身上膈应。
母亲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听得我一阵心疼,只是我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我是靠着母亲的这份工作才能成长至今。
挂断电话,我打算收拾摊子关门了,可我刚起身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摊子摆放‘金银首饰’的地方。
这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模样还不错,她披着长发,穿着白色的T恤和短裙。
此刻她低着头,不停的用手指着摊子上的那些纸质的金银首饰,一边指嘴里一边念叨:“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
“有合适的吗?”我礼貌的询问。
听见我的声儿,女人缓缓抬头看向我,她的眼神非常空洞,虽然眸子在其中,却并不聚神,且她抬头后只是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有合适的吗?”
我又问了一句,这一次我故意把声音加大了些,虽然女人看上去并不恐怖,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我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一股子凉意扑面而来,浑身起鸡皮疙瘩。
“哈求!”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突如其来的凉意,打了一个喷嚏。
奇怪的是,当我打完喷嚏再抬头,女人却消失不见了。
“走也不说一声,真是……。”
我骂咧了一句,就闷头收摊。
收完摊,看看时间,已近凌晨。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不过这次打来的不是陌生号码,而是我的老朋友,刺头。
刺头是他的外号,他的真名叫做关晨,之所他有这个外号,那是因为他小时候就出了名的调皮,抽烟喝酒,偷看寡妇洗澡,偷人家院里的水果,全是他领头。
两年前,我们曾经一起在洪城打过工,后来他说家里有更好的发财之道,就离开了洪城,至今两年过去,偶尔联系的过程中,我得知,他真的发了财,现在他不但有小轿车开,自己还在镇上开了一家店铺,至于开的什么店铺,他没跟我说。
电话接通后,我和他一番闲聊,他说他现在过的非常享受,房子车子都有,还准备要结婚,最后似乎在电话里炫耀的不够,他把我约到了一家夜市摊上。
在城市里,夜市摊很红火,在镇子上,夜市摊也同样大受欢迎,并且已经成为镇子上的人夜生活的集聚地。
见到刺头,我发现他还真不是吹嘘,他开着一辆宝马,身上的衣服也是知名的品牌,一件就要好几千,更夸张的是,我看到他无论脖子上还是手上都带着大金链子,活脱脱的土豪!
“老板,捡贵的上!”
他一来,便对老板吆喝道。
看到他豪气的模样,我不禁感慨,想当初他可是连花一毛钱都精打细算的人呀!
“好嘞!”老板应承了一声,不消时,桌子被菜肴摆满。
他又点了两瓶白酒,接着我们开始聊起童年的趣事,一番喝酒畅聊之后,我不禁对他产生了几分佩服,毕竟能在短短的几年,从一个穷农民工进入有钱人的行列,他应该受了不少的苦。
聊着,忽然他攀住我的肩膀,低沉的道:“兄弟,你想不想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