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秋季了,徐暮云已经怀孕近六个月,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和她的身材不成正比了,人家怀孕是身体上带个肚子,而她是肚子上长了两条腿。
三个孩子发育的都很好,这离不开韩睿夜以继日的喂养,她现在基本上已经不怎么下床走动了,因为那颗大球实在是坠得慌。
身上揣了三个小东西,基本上她身上能高的东西都高了,她还得了可怕的妊高症,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高危孕妇。
离生产的时间还早,她不愿意每天呆在医院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看她这个样子,韩睿也没有心思工作了,干脆把工作都拿回家来坐,公司的大小领导,开会还要到别墅来找他,忙完了,他还要照顾徐暮云。
最近两天她被韩睿禁了晚上的那顿夜宵,体检的时候说她有点体脂过高,加上她是妊高症初期,为了避免症状恶化,她晚上这顿加餐也被取消了。
她躺在床上饿得睡不着觉,一会儿用手抓着韩睿的胳膊,一会儿用脚踹他的身体,每一个动作都是在向他控诉她的肚子饿了,为什么还不去做饭。
韩睿抓住了她作乱的小手,迷蒙中声音嘶哑的说:“别闹了,说什么也不去做饭,再闹只能消耗你更多的体力。”
“可是我饿啊。”徐暮云不依不饶的,就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小孩子。
“闭上眼睛数羊,一会儿就睡着了。”韩睿故意厉声吼了一声。
这一声果然是有效的,徐暮云再也不敢闹了,即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敢再折腾了,她现在主是典型的没事儿找抽型。
拼尽了洪荒之力,她终于熬到了第二天早上,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将韩睿摇醒了,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这一夜韩睿也不太好过,明知道她受着煎熬,可是他只能装作冷眼看不见。
按照医生的医嘱,他把荤菜降到了一道,虽然没那么油水了,但起码还能让她吃饱。
但是徐暮云看到这些饭菜却不太满意,清汤寡水的,除了那碗里面只有一块排骨的排骨汤之外,再也没有荤星儿了。
她抚着肚子说:“宝贝啊,你爸爸这是在虐待我们,我们家也不是穷到吃不上饭了,可是他就给我们吃这个,你说他这是安的什么心啊!”
韩睿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要教坏我儿子,现在就开始教唆他这个,他还能和我亲吗?”
“哼,凭什么和你亲,你从小就虐待他,以后我让他叫别人爸爸。”徐暮云哼了一声,故意的气他。
“行,你爱让他叫谁爸都行,你快点把饭吃了吧,不是饿了嘛,味道还是很不错了,吃两天就习惯了。”韩睿像哄孩子一样把饭递到她的嘴边,一口一口的喂她。
“那要吃三四个月呢!”徐暮云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的嘟囔。
“小宝宝从小就不能挑食,你看咱们豆豆,从小就不挑食,现在都能吃一大碗饭了,你要和女我学习,好好吃饭,天天向上。”看吧,哄孩子的经典招数。
好不容易伺候姑奶奶吃过早饭,韩睿就匆匆的离开了家,倒不是公司有什么要紧的事,而他是要去见一个人。
许久没有见到杨子烨,韩睿没有想到他成了这副模样,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早已不见,干瘪的脸颊上长满了青黑的胡茬,那双眼混浊不清。
他虚弱的躺在床上,起身都要靠别人的搀扶,韩睿慢慢的走近他,吃惊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杨子烨露出惨白笑容,向他吃力的招了招手:“过来坐。”
韩睿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下意识的去触摸了一下他的手,没有一点肉,只剩下了一层筋皮包裹着骨头。
他不敢置信的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们也只有半年没见啊!”
杨子烨说:“得了尿毒症,也就是这几天了,今天找你来,我是有件事情想求你,我的眼睛很快就看不见了,我想再见小云一面。”
“尿毒症?那去治啊,国内没有机会,可以到国外去啊!”韩睿不想让一个好好的就这样陨灭。
杨子烨摇摇头说:“不治了,我累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韩睿垂着头,他清楚他话里这含义,他是想说,没有徐暮云的世界,他活着毫无意义。
但是他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徐暮云怀着身孕,让她奔波来看他,这显然不太现实,而让他去家里,更是有些不妥,最后他只能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趁着徐暮云白天在外面晒太阳的时间让杨子烨远远的看她一眼。
杨子烨十分感激他的慷慨,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韩睿有些抱歉的说:“对不起,现在她的情况特殊,身体也不是十分的好,不能奔波,请原谅我的自私。”
杨子烨说:“不,这已经很好了,我只是心里放不下,只要远远的看她一眼,我就满足了。”
他们把见面的时间安排在了三天后,杨子烨的身体十分虚弱,可能熬不了几天了,他们也在和时间赛跑。
为了三天后的这次见面,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进食的杨子烨每天都吃很多的东西,就想着能有些力气去看她。
这天的天气很不好,其实根本就没有太阳,徐暮云有些发懒,一个劲儿的抱怨韩睿:“这么冷的天,你让我晒什么太阳啊,很冷。”
“你不能老在家里圈着,要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韩睿找着借口,目光不时的向大门外停车的方向望去,他的目光正好可以看到,但是就是不知道以现在杨子烨的视力,可不可以看得到。
而这一次见面,其实也只有三两分钟而已,杨子烨看了两眼就让司机把车开走了,他不忍心让徐暮云在这瑟瑟的秋风中站着,他穷极一生想要的只是让她幸福,现在她这样幸福,他也能死而瞑目了,虽然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时间一眨眼便是深秋,杨子烨算着,徐暮云可能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吧,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自己上次看过她以后,他觉得自己又多熬了些时日,起初的那几天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清亮了许多,但是他明白这也只是他的心理作用罢了。
不光是身体上的痛苦,他的心也在如刀绞般疼痛,想着以后再也不能看到她的样子,他就痛苦得不能自己。
这几日他对沈晨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如果不是当年她的算计,现在他也能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吧。
正当他沉浸在过去的美梦中时,他与沈晨所生的女儿站在学步车里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儿奶奶给她的糖,急匆匆的走到爸爸身边来,把糖递给杨子烨:“爸爸,吃糖,吃糖好快。”
杨子烨微微的睁开眼,其实他是想推开她,可是不知怎么,听到女儿的话,他的手却伸向了她,从她的手里拿过了那颗糖,他难得的对女儿露出了笑脸:“糖糖乖,去找奶奶玩儿吧,爸爸的身体不好,不能抱着你了。”
他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是想说,吃了糖好得就快了,即使他恨沈晨,但他也不想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再对她板着脸了,毕竟这也是他的孩子,今后如果他不在了,她将是父母一生感情的寄托,杨家所有的希望都会寄予在她的身上。
他不知道这对一个还未懂事的小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身为杨家的孩子,她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在心里默默的向女儿道歉:“原谅爸爸的自私,爸爸真的好累啊,一个没有爱的世界,他真的活不下去了,如果的来生,希望他能做一个好爸爸。”
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杨子烨再次的闭上了眼睛,剩下的时光,他只能靠着对徐暮云的回忆度日了。
他想起了徐暮云初来杨家的时候,那时她很瘦,细高的个子,身上也没有几两肉,梳着一个马尾辫,整天头发都乱乱的,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是自己不会梳辫子。
从那一天起,他整天观察着同班女同学头上辫子的花样儿,甚至还用零花钱买了一个美发店用的人头模型,他每天练习,到后来,他能每天不重样儿的给她编各种花样的辫子,她也从一个毛头丫头,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很少说话,性格比较内向,但是只要是看到他,就会露出浅淡的笑容,放学回家,她都会抱着他送给她的那只泰迪熊写作业,一直抱了很多年,直到现在那只熊还干干净净的放在他的书柜最显眼的位置。
记得有一次沈晨故意将它扔在了垃圾袋里,他很生气,他因为这件事还动手打了沈晨,是她将他们的感情弄得破败不堪,她就是他心中的噩梦,那个如蛇蝎一般的女人,是他一生中难忘的梦魇。
徐暮云从小长的就漂亮,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她就成了班花儿,再到后来名气更旺了,成了学校的校花儿,但是令他自豪的是她的心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她甚至都不曾和别的男生说过话,即使是说过,那也是背动的。
杨子烨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视力现在很低,即使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他也能感觉到正对着窗外的那个纯白的秋千,那个时候的她,很喜欢坐在这秋千上看书或者弄一些小玩意儿,天气好的时候,她可以坐在这里半天都不起来。
她也喜欢坐在这秋千上,让他在后面推着她,不需要很高,她就是享受着摇摇晃晃的感觉,没多一会儿她便能睡着,他也无数次的趁着这个时候偷偷的吻她,而她不知是故意,还是下意识的,总能给他一个小小的回应。
那时候的他们无忧无虑,他们都在幻想着有一天长大了,他们就能结婚,就能像街上的情侣一样手牵着手一起去逛街看电影。
那个时候他的爸妈也不像现在这般市侩,他们有好吃的,好穿的,也都会第一时间的想着她,那个时候他们是真的当她是未来的儿媳妇的。
他十八岁,她十四岁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了,那天父母都不在家,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过膝连衣裙,青春萌动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情动,他迫不及待的抱住了站在院子里的她。
也许在那个时候他的行为是很不合时宜的,现在想起为,他简直是在蹂躏祖国的花朵,他忘情的吻住了她的唇,迫切的想要索取更多,像着徐徐的晚风,淡淡的月光,他的手抚上的她的腰间。
她似乎还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他自己当时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却学着大人的模样叫了她一声老婆。
从小她的愿望就是嫁给他,这一声老婆让她动了心,他们互相笨拙的吻着,甚至还刮破了对方的嘴唇。
其实那一刻如果不是听到楼下有脚步声,或许他们在那天就偷吃了禁果,那天的吻足以让他回味一生。
后来她也上了高中,学业越来越重,他们之间的那一丝萌动也都压在了心底,但是偶尔也会有绷不住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吻她,如果换是现在,他也许已经触犯了法律,因为他这是在侵害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
而这一切在她十八岁那年却戛然而止了,他们一生的幸福毁在了那个夏天,沈晨安排好了一切,她知道那天他不会在家,就故意让沈立来家中作客,沈立那个人是北海有名的恶霸,沈有当时有几个钱,他就仗着有这些财产为所欲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好色。
他看上了徐暮云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他来家里的目的怎么会单纯的作客呢,他的目标是清纯的徐暮云。
他永远也忘不了,当他看到徐暮云被他欺在身下时的情景,当时徐暮云的头发乱了,衣服破了,沈立甚至已经扯坏了她身上的内衣,徐暮云痛苦恐惧的嘶喊着,挣扎着,他想都没想抄起那大个儿的花瓶就朝他的头砸了下去。
从面造成了那一场悲剧,如果他当时有现在的思维,他哪怕是上前将他拉下来,哪怕打不过他,也能让徐暮云脱离魔爪,就算打得再激烈也不至于闹出人命来,毁了徐暮云的十年青春岁月。
从那一天起他们的生活都发生了变化,在沈晨的教唆下,他的父母变得越发的势利,他们害怕自己坐牢会毁了他的一生,便让徐暮云去顶了黑锅。
现在想想当时的她是多么的善良,而他却又是多么的懦弱,自从她踏进那高墙,这一生都无法回头了。
沈晨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药,他们稀里糊涂的上了床,他对那晚根本就没有印象,到后来他才知道,当时他只是睡着了,而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姑娘会有如此的心机,他被逼着和她结了婚,然后她就堂而皇之的带着和那个宁远生的杂种进了杨家,此后的这十年,简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她几乎每天都会直言不讳的警告他,不要再惦记监狱里的那个女人,否则她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甚至让徐暮云在监狱里面消失,她也不是做不出来。
沈晨做事越发的没有顾忌,仗着那一纸结婚证,仗着有他父母的疼爱的依仗,她在杨家的地位已经超过了他这个亲生儿子,她越发的霸道,但是为了徐暮云的安全,他又只能忍气吞声,这十年,他一直是在噩梦中度日。
寒来暑往,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切都结束了,杨子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回忆结束了,他的人生也要结束了,他伸手拨掉了自己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拨掉了手上的输液管,甚至拔掉了能辅助他排尿的尿管。
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他几乎是爬着去书房把那只泰迪熊拿了出来,再回到床上,紧紧的将它抱在怀里,就像是能感觉到徐暮云的存在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很快他的呼吸便有些困难了,脸色也越发的青紫,他活活的将自己憋死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带着和徐暮云的那些美好记忆离开了这个充满了罪恶和痛苦的人世。
半夜的时候,李亚茹不放心儿子,前来看他,却没想到看到了杨子烨面色青黑,手脚痉挛的躺在床上,她发出痛苦的尖叫声,可无论怎样的声音,也唤不回已经死去的他。
他在临死之前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那是韩睿的电话,他嘱托父母,他的后世全交由韩睿全权处理。
他其实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原谅自己的母亲,他怨了,恨了她十多年,如果没有当初她,他也许只是坐几年牢罢了,而以徐暮云的性子,也一定会等着他的,可这一错过便是一生。
韩睿凌晨便接到了李亚茹打来的电话,听到杨子烨的死讯他无比震惊,他生前曾经视自己为敌人,可后来又为了徐暮云也与他握手言和,如果没有这一切,他们会成为像陆皓宸他们一样,最要好的朋友。
他把韩启政叫起来,让他帮忙照看着家里,让他明天一早告诉徐暮云自己有事去国外出差了,而他则去了杨子烨的家里。
他去的时候,杨家还没有一个亲属到场,李亚茹看到了儿子留下的字条,她暂时没有通知任何人,她害怕儿子会不高兴。
杨子烨的遗体还放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他的怀里抱着一只与他身份气质不相符的泰迪熊,还是紫色的,韩睿想,也许这是徐暮云当初留下来的东西吧。
韩睿轻轻的拉起了他身上的床单,盖住了他的脸,韩睿从小与父亲一起信佛,他手指轻捻着手中的佛珠,为他诵读一段经文,愿善良的人,一路好走。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房间,来到客厅,对待这一对势利的夫妻,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杨子烨生前有所重托,他人生的最后一程,他要替他走完。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对李亚茹他们夫妻俩说:“叔叔阿姨,上次我与子烨见面的时候他已经交待过了,他的后事,不想办的太张扬,他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有非常要好的亲友可以来送他,如果是生意上的朋友和其他人,就不要请了。”
“还有就是他的女儿,杨馨恬,他生前再三嘱托我,他本人不希望让她生活在充满谎言和钓金钱的世界里,他立下了遗嘱,他的女儿交由我和我太太抚养至成年,但是他也要求我每周带她回来看一次你们,但是你们要保证不会在她面前说出误导她观念养成的话。”
李亚茹吃惊的看着丈夫,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样的不信任她,在死后宁愿让别人养自己的孩子都不让自己的父母养,他到底是有多恨她啊!
杨父看了看妻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他自己深知这十多年,他走了多少错路,才让自己的儿子一步步的走向了绝境,他拍了拍妻子的手:“都按儿子说的办吧,他说得对,我们是教育不出好孩子的,小云那么善良一定会善待我们的孙女,她在韩先生身边一定会成材的。”
让他们在杨子烨生前立下的遗嘱上签字后,韩睿叫来了韩方奕他们,简单而又不失礼数的办完了杨子烨的后事,他的遗体因为已经多脏器衰竭无法捐献器官,就按照他生前的遗愿交给了医科大学做了人体研究,杨子烨说过,他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死后他愿用这种方式来赎罪,造福更多的人。
而这一天,韩睿也抱回家了一个小女孩儿,从此他们又多了一个女儿,一个联系着杨子烨的牵挂的孩子,他想如果徐暮云生下了儿子,就让这个女孩儿嫁给他,圆了杨子烨这一生的梦想,也许这样他的人生和徐暮云也能牵上一丝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