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散去,木摇尘挥舞着小拳头,咬牙切齿道:“真气人!”忽听腹中“咕咕”一叫,抬头看看天色已然发暗,心想:“确实该到了吃饭的时候了!但愿前面客栈里的师傅做菜的手艺不要跟老木一样坏!”
正想着,却听身后一个粗嘎的声音说道:“喂,小丫头,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人和一个矮胖子从这边经过?”
小丫头回过头去一看,原来不知何时身后已然行来四个人,只见他们个个身高八尺,一身黑衣,头上戴着斗笠,斗笠上却又垂着一帘黑纱,将头脸遮了个严实。木摇尘眉头一皱:“话说,你们真的是男人吗?”
四个人勃然大怒:“你这丫头,也忒没教养,我们是不是男人你还看……听不出来吗?”
木摇尘把手放到下巴上,道:“话说,今日大热天气,可你们却一个个脸罩黑纱,我还以为你们是二八女子,羞于见人呢!”
四人强忍愠怒:“不要再胡说了,我且问你,你究竟看没看见过一个白衣人和一个胖子从这里过去?”
木摇尘心道:“老木是穿了一身白衣,钟离昧身材也确实矮胖了一点。他们是在找老木和钟离昧。可他们到底是何居心?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又一想,“对了,钟离昧名声在外,有神医之称,要是他的朋友的话肯定不会叫他‘胖子’的!等等,说不定这是他们之间的‘昵称’呢?就像我给爹爹叫老木一样。哎,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可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呢?他们连脸都罩住了。等一下,罩住脸?连脸都不敢拿出来见人?肯定不是好人!我知道了!我不告诉他们!哈哈……”
四个人见她先是歪头晃脑,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又眼露恍然之色,最后竟然哈哈笑了起来,顿时以为这小丫头不定在心里打什么坏主意呢,干咳一声:“嗯哼,快说,你到底看没看见!”
木摇尘挠了挠头:“话说,这白衣人和胖子我确实看见了,不过……我不能平白无故的告诉你们。你们先得给我买……算了你们就先给我纹银十两吧!”
“嘿——,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会敲竹杠了,看我不……”
“哎,三弟,正事要紧,莫与她纠缠,给她十两银子又有什么!”说着将一个银锭抛给了木摇尘。
木摇尘一伸手接过来:“就是嘛,四位也不像连十两银子都吝惜的人。”
“少废话,快快告诉我们那二人的行踪!”
木摇尘一努嘴:“不要急嘛,我想想,那两个人先是策马向东,而后,换了身衣服,那白衣人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呃,那个胖子找了一身农家老女人的衣服换上,然后,就混迹在附近的农田里,呃,三钻两钻就不见了。不过,随后我好像看见,有两个人出现在南边那条小路上,身形与他们相仿。”
四人问道:“这么说,他们是往南走了?”
木摇尘点点头:“对呀!”
四人再也不理她,掉过马头,向南飞奔而去。四人的身影在自己眼中消失之后,木摇尘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真的是个天才!”拨过马头,向前追木流光去了。
木摇尘跨进“缘来客栈”的大门的时候,钟离昧正在睡觉——趴在桌上睡觉。
而木流光,正坐在他对面,双眼发着精光,仿佛正在沉思着什么。
木摇尘径直走到木流光面前,伸手就向他的鼻子指去。木流光把食指放到嘴唇上,指了指趴在桌上的钟离昧,悄声道:“我怎么教你的,女子要有淑女风范,要文雅,怎能随随便便就指别人的鼻子!”
木摇尘低哼了一声,在木流光身边坐下,指着钟离昧道:“他怎么睡在这儿?”
木流光道:“话说客房还没收拾好,咱们的大神医却说他累了,我劝他等一会,他不听,说这几天必须养好精神。”
木摇尘道:“你就没问他点什么?”
“当然问了,”木流光朝四周看了看,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知道吗,近八年以来,墨心碎其实就藏在墨家大宅里!”
“什么?”木摇尘道,“不是说自从十八年前,墨心碎救走雪双飞之后,墨家就把他逐出门墙,而且,他的亲弟弟墨纤羽一直不断地在追杀他吗?”
木流光道:“据钟离昧说,这一切都是墨门做给江湖看的,毕竟墨心碎是墨门宗主墨孤寒的亲儿子。但是呢,这个消息可是绝密,就连墨门之内也只有墨孤寒、墨纤羽两个人知道此事,就连他的亲妹妹——你的墨红阿姨都被蒙在鼓里。”
木摇尘道:“那这一切,钟离神医怎么会知道的?”
木流光道:“墨心碎是在八年前才回到墨门的,在此之前十年的逃亡岁月里,钟离昧一直与墨心碎来往频繁。”
木摇尘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木流光道:“因为雪双飞,十八年前的那一战令她筋脉尽断,成了废人,墨心碎带她逃亡极不方便,所以,你廖叔叔就请出钟离昧来,看看有没有办法医好雪双飞,本来这个钟离昧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可一看雪双飞的伤却如获至宝,潜心钻研,医了十年不见好,墨心碎都要放弃了,他却哭着喊着求墨心碎一定要让他医,他保证再过十年,肯定能让雪双飞站起来,还说只要能让他医,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就这么着又医了八年。”
木摇尘道:“可是筋脉尽断,真的还能医好吗?”
木流光道:“说出来这可是医界和武学界的双重神话啊!以前,雪双飞只能躺在床上,经过钟离神医多年医治,如今竟能坐起来了!”
木摇尘道:“我还有一个搞不懂的地方:钟离昧为什么就死咬住雪双飞不放呢?为什么一定要医好雪双飞。”
木流光道:“钟离昧在江湖上人称‘医术通玄,刻薄赛鬼。’请他治病的人十个里有九个会碰壁,别管你是王孙公子,千金富豪只要他不想治的,一概不治。为此得罪了不少人。刚才我还劝他呢,我说:‘你身为一个大夫就该悬壶济世,为什么还要挑三拣四,这不医那不医的。’他上来就急了,他说:‘你想想,本来吃点甘草、当归就可以治好的病,你却给他服食千年的人参、百年的灵芝,你说说你这算不算暴殄天物?同样,一个寻常的大夫就能治好的小病,那些有钱人却非逼着我去治,这不也是暴殄天物吗?我要是把精力都用在这小病小灾上,那些难以诊治的疑难杂症谁来治?谁的医术比我更高?但反过来,真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我就算累死也一定要治好。’”
木摇尘挠了挠脑袋:“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的去医治雪双飞。可是,他就不怕……”
木流光道:“钟离神医是世俗之外的人,不能以寻常心度之啊!”说着,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一口酒。
木摇尘看到酒杯,眼睛一下子就瞪起来了:“又——喝——酒——”
木流光连忙把杯子推到钟离昧旁边:“他,他,他喝得,我刚才是顺手拿错了,你看这桌上就一个酒杯。”
木摇尘道:“那是因为,钟离神医根本就不喝酒!”
“呃,呃呵呵,木摇尘啊,我是怎么教你的?女孩子要有淑女风范,要文雅!这儿这么多人呢。这事咱能不能回家再说?对了,你先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到,路上都有些什么事情耽搁了?”
木摇尘想起刚才自己的“天才事迹”就忍不住要笑,便将自己如何骗那四个人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木流光。
木流光听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木摇尘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虽然,我自己也为我自己感到惊奇,不过,你也不用惊奇成这样吧?”
木流光干笑了两声,道:“我只有惊,没有奇。”说着,侧耳细听,“外面来了四匹马,我想他们正是跟踪你来的!”
木摇尘一时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木流光道:“你被跟踪了!”
木摇尘正要说不可能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三声长嘶,只听一人叫道:“我亲眼看见那小丫头就是进了这间客栈!”
另一个道:“且进去看看。”
木摇尘大吃一惊,因为这两个人的声音她都听过——就是那四个面罩人之二:“他,他们怎么会……”
木流光道:“你不该骗他们说我们换了衣服,更加不该说钟离神医换上了女人的衣服!”
“哈哈哈!尊驾果然才智过人,我们一发现钟离昧失踪就追了上来,你们怎么可能有时间换衣服呢?那位白衣人也就是尊驾您,武功高过我们兄弟何止千倍,又何必纡尊降贵化妆成农人逃跑呢?敢问尊驾高姓大名,眼前这位可是您的女儿吗?说老实话,可一点不像您那样聪明!”
“你,你胡说!”木摇尘挥了挥手中的宝剑。
四个面罩人已然走了进来,挥动手中的宝剑,将堂中其他的客人赶走,径直朝木流光他们走了过来,当头一个,二话不说“啪”的一声将一张一两千的银票,拍在了桌上。
钟离昧迷迷糊糊道:“谁呀,谁呀!打扰我睡觉!”歪了歪头继续睡去了。
四个人也不理他,对木流光道:“不管尊驾是哪位高人,但请高抬贵手,将神医交与我们。我司马山庄上上下下,感激不尽!”
木流光抿了抿眉毛:“司马独行还好吗?”
四人一愣:“非常好!”
木流光拿起桌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看了四人一眼:“你们怎么还不走啊?”
四人又一愣:“这么说您是不准备放手了?”叹了一声,“四弟,拿出来。”一个面罩人走上前来轻手轻脚的将一个木匣子,放到了桌上。
原先说话的那人掀开盖子,道:“这羊脂玉瓶,本是小子们在途中偶见,花重金买下来准备带给家师的,如今甘愿交给尊驾,只求您让我们带走钟离昧。”
木流光将手伸进匣内,将里面的玉瓶取出来把玩,东西确是好东西,触手生凉,昏暗的光芒下晶莹透亮,竟似发着光一般。木流光忽然道:“你们非要钟离神医跟你们走,所为何事?”
四人道:“敝庄主偶染小恙,想让钟神医诊治诊治。”
木流光道:“可是方才我问你们‘司马独行还好吗?’你们不是说‘非常好’吗?”说着,手忽然一翻,那羊脂玉瓶掉在地上,在四个面罩人惊呼声中碎成数片。
四个面罩人终于大怒:“尊驾不要太过分了,须知我司马山庄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木流光微微一笑却将桌上的银票收了起来,道:“回去告诉司马独行,我打碎了他的瓶子,收了他的银票。他要咽不下这口气,尽管来找归德找我,在下木流光。”
木流光!
面罩人大惊:“阁下,就是人称‘白衣名马飘香剑’的木流光木大侠?”
木流光微微一笑:“若再年轻十年,这个名号还是当得的。”
四个面罩人齐齐沉了一口气:“既是木大侠,我们兄弟四个是不配与你交手的了。不过,敝庄主‘中天一剑’的名头,木大侠如此不给敝山庄面子,他老人家怕是不会轻易与您干休,大侠,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愤然而去。
木摇尘问木流光:“你赶跑他们不就完了吗,干吗非要把那个瓶子打碎呀?”
木流光冷冷一笑:“既然司马独行‘非常好’,那他们为什么还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抓钟离昧呢?”
钟离昧抬起头来:“因为墨心碎,他们想利用我找到墨心碎。他们本想跟踪我,却被我识破,带着他们遛弯子,无奈之下他们谎称请我去司马山庄诊病,控制住了我。想把我押往司马山庄。不过一路走来,他们还算以礼相待。”
木流光道:“在各大门派都为了灭门惨案焦头烂额的时候,司马独行却费尽心思跑到这开封归德来找墨心碎,这其中必有蹊跷!问他们四个肯定问不出什么,我之所以打碎那个瓶子,就是要激怒司马独行,让他来找我,我要当面会会这个‘中天一剑’!”
说着,自怀中取出那一千两的银票,拍在柜台上,“店家,方才那四个人赶走了你的客人,这银子是赔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