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这天中午,游端儿又撇下老黄狗和他,自己独自一个人要出去。玄泓钻了出来,孩子气的指着老黄狗:“你再让我跟它一起看家我就咬舌自尽。”“爱咬啥咬啥。”游端儿不搭理他,自己往外走。玄泓想跟上去,一个不留神手伸到洞外,“刺啦”一声响,手背上被阳光烫穿一层肉。“知道疼才能长记性。”游端儿说。
玄泓叫住她:“天热,去哪啊?”游端儿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他管她了?
游端儿扶着树就往山下走,人往高出走,水往低流,不消多会,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闪着明晃晃的光出现在她面前。这坑是她之前挖好的,昨天一场大雨,坑里积了满满的雨水,正好成了一个天然的浴池。游端儿四处瞧了瞧,伸手去解衣裳。
水一点都不凉,晌午的太阳毒,正好能把这一坑的水晒的热乎乎的,很舒服。手臂上的腐尸肉被洗掉,露出本来的颜色,游端儿顺手把头发散了,痛痛快快的洗了个头发。“啧啧啧,”玄泓抹了把口水:“身材真不错。”
“滚蛋!”游端儿吓得缩进水坑里,只露个脑袋:“玄泓你个不要脸的,你看我出去不把你撕碎!”玄泓两只胳膊撑着一件破衣服,靠在树荫底下,一脸的奸淫相:“小样,跟我耍心眼,你以为大太阳底下我就出不来了?你也太小瞧我了。”
“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游端儿骂道:“没见过女人啊?有什么好看的?回去看你自己去!”“你可比我好看的多了。”玄泓笑着伸长了脖子往坑里瞅。“你大爷的!”游端儿尖叫:“玄泓,你祖宗的!”
“嘶,”小手指头钻了钻耳朵,玄泓扯着一张赖皮脸:“有本事你出来打我啊。”游端儿抿了抿唇,垂着脑袋重重叹了口气:“哥,我错了”“对喽,”玄泓高兴起来:“这才是正确的态度嘛。”“嗯,”游端儿乖的不像话:“看在之前我救你的份上,麻烦哪来的回哪去,行不?”“那不行,”玄泓浓眉一皱,大手一拦:“哥留下给你放哨!”
说着,真是背过身去要给游端儿放哨。游端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天杀的玄泓死不要脸,你给我等着,等我上去活扒了你的皮。游端儿心里骂着,手上麻溜的开始穿衣服。头发湿哒哒的往下滴水,游端儿想着先把头发拧了再去找玄泓算账!
“啊!”地一声惨叫,游端儿瞥了眼树荫底下,心想着恶有恶报,玄泓指定是被阳光给烧着了。“快来!”玄泓大喊大叫,游端儿听着声不对,慌忙往他那跑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天呐,游端儿捂着嘴,玄泓的腿没了!
“怎么回事!”玄泓吆喝:“总不能看人洗澡也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吧!”游端儿静默一会,明白过来,他这不是魂飞魄散,是要回去了。
玄泓看她愣着,嚷着说:“这时候不带记仇的,不就偷看你洗澡了吗?你把我救回来,我把我眼珠子抠给你!”
游端儿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想了半天,说:“你要回家了。”玄泓拧着眉头:“这还用你说?可不就回了老家了吗?”
“不是,”游端儿平静的望着他:“你可能没死。”
人死灯灭,魂魄入地府记录在案。游端儿终于明白玄泓为啥没被黑白无常勾走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死。
“放屁!”玄泓唾沫星子乱飞:“老子怎么没死?老子死的透透的,走路没影,怕火怕光,老子就是鬼!”游端儿看见他这个样子,突然想起来当初告诉他是鬼的样子,也是这么骂骂咧咧的,脾气大的跟天王老子似的。可事实就是事实,他就是骂破了天,也改变不了啥。
游端儿想了想,说:“可能你只是生了病,或者是受了伤,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所以你的魂魄才飞了出来。”“怎么可能!”玄泓气急败坏:“你不是不知道荒山什么地方,方圆百里没一处有人烟的地方,我他妈变鬼不往窑子里躲,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体验生活啊?”
玄泓说的很对,荒山上邪祟多,方圆百里的人家都搬走了,玄泓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游端儿捧着脑袋,觉得脑仁子直疼。玄泓低头打量自己,发现腰部以下都变成透明的了。游端儿说得对,他再硬气,也硬不过天王老子。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玄泓做了个决定,他捧着游端儿的脑袋,对上她的眼:“你跟我吧。”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告白,也是收场最惨淡的告白,游端儿的唾沫啐了他一脸。玄泓拿袖子一抹,他要把游端儿娶回家当媳妇,自家媳妇,他不嫌脏。
“你吃猪油吃多了堵脑子了!”游端儿张嘴就骂:“蒙了你老子娘的心。”玄泓被骂的喜笑颜开:“你学骂人倒挺快。”游端儿拔了腰里的刀子:“我杀人也很快。”玄泓越笑越得意:“我是你男人,你舍不得。”刀子闪了很久,游端儿叹了口气,默默地收了起来。玄泓说得对,她舍不得,不是因为他是她男人,而是因为他的命是她救回来的,没等报恩就一刀子捅死了,这笔买卖太不划算。游端儿抬头,拍拍身边的老黄狗,对玄泓说:“我们去送送你。”
老爷口是荒山与外界的界限,游端儿把他送到老爷口,就再也不往前走了。玄泓回头:“就到这?”游端儿点头:“就到这。”玄泓不说话了,他还是想让游端儿跟他,可是他怕游端儿再啐他一脸的唾沫,他的胳膊也变成透明的了,擦不了脸了。
游端儿看着只剩肩膀和脑袋浮在空中的玄泓,突然觉得很滑稽很想笑,可是她怕玄泓又骂,她从来不生气,可是被骂的滋味不好受,就跟被人糊了一嘴屎似的。“回去以后说话和气点,”她嘱咐:“别动不动就骂人,你搁人家脸前骂,人家就躲你背后骂。”玄泓看她:“你在背后骂过我?”“没有,”游端儿说:“我喜欢当面骂。”玄泓笑起来:“好,你等我回来,我让你天天骂。”
游端儿看向他:“你还要回来?”“笑话,”玄泓瞪着眼珠子:“我指定是要回来的!”说会话的功夫,玄泓只剩下个脑袋了,游端儿像是相信了他的话,又像是拿他的话当个屁一样的放了:“我知道了。”玄泓说话的音越来越模糊,他长大了嘴,游端儿看他口型“端儿,你能不能抱抱我。”端儿?她皱起眉头,很熟悉的名字,每天梦里也有人这么叫她,端儿,端儿,端儿。
游端儿仰头瞅了一圈周围,最终还是垂下眸子,她不能。玄泓嗤嗤地笑了,他看中的娘们,哪能这么不矜持?游端儿听见笑声,抬头看时,面前却什么都没有了。风涌动,带走最后一朵云彩,游端儿耳边残留着最后一句承诺“等我回来。”老爷口外就是另一个世界,是一个以前很熟悉现在很陌生的世界。游端儿忽然觉得很冷,拉紧衣领,她蹲下去抱紧了老黄狗。这是她取暖的方式,老黄狗的体温是她永远的暖炉子,身上暖了,心就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