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灵佑宫的木衣。
  云端猛得睁开眼睛,眸光有些不安,声音里都是压不住的慌乱:“怎么了?”
  “六王子病危,想见您最后一面!”
  云端身体一个不稳直接从榻上栽了下来,惊得几人都大呼了起来:“主子……”
  琼英眼急手快的一把扶住云端,担忧的劝慰:“主子,您要保重身子!”
  云端张了张口,目光慌乱,秦霓急匆匆过来和琼英一起扶起她。
  “走,快走!”云端眼眶通红,声音嘶哑。
  几人脚步匆匆的敢往灵佑宫,雪飘得大了,寒风只来,刺骨的冰冷。
  远远,看着灵佑宫那三个大字,云端却像是突然没了任何力气,寸步难行。
  秦霓担忧的牢牢扶着她,声音里都是疼惜:“主子!”
  云端向前一步,脚步不稳。
  到了灵佑宫,院子里跪满了人,云端快步走进去,整个大殿里都是医师,应该是全部都到了,黑压压的跪了一地。
  “咳咳咳……”帷帐里传来激烈的咳嗽声,整个殿里静悄悄的,也只有咳嗽声。
  云端身子微晃,接开帷账进去,视线里繁途咳得满嘴都是血,有气无力的似是想要说什么,可就是没有声音,那苍白到透明的脸色仿若下一秒就能消失一样,瘦骨嶙峋的脸已经失了原貌,病魔将他拉向了痛苦的深渊,毫无转回之力。
  云端一把握住他的手跪倒在他床前,声音哽咽:“繁途……”
  繁途又剧烈的咳嗽几声,想要爬起来,可却没有任何力气,云端紧咬着双唇起身将他抱进怀里,眼里都是水汽。
  “阿姐,你……你让他们,都……都出去!”
  云端点头:“好!”
  她清了清嗓子,卡在喉咙口的疼痛还是那般明显,声音微提:“都听到了没,六王子让你们出去!”
  “……”
  “王姬,这……”六王子也不让医治,虽然是真的已经回天乏术,但如果再试上一试的话……
  “滚!”云端冷呵,带了浓烈的威压。
  众医师浑身一颤,面面相觑后纷纷退了出去。
  繁途缓缓喘了口气,身上已是没有半点力气,他依赖的靠在云端怀中,半晌,才轻轻开口,声音仿飘在空中,有些不真实。
  “阿姐,我知道,我的时辰到了!”
  云端抱着他的手猛然一紧,红唇紧咬,眸里的水汽已经氤氲开来。
  “我没有让医师们再诊,我的身子,我知道!”
  就算是诊了也没什么用了,他已经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
  “阿姐,我现在有一事相求,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说!”
  云端或许能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是将他再抱紧了几分,声音嘶哑:“你说!”
  繁途微勾了勾唇,有气无力,又是半晌,他才轻轻说道:“我给你的长命锁……你万万不能丢,长命锁挽留的是命,而长命锁里封印的,是千千万万条天下人的命,长命锁在天下安好,长命锁亡,天下人亡!”
  云端一惊,双眼下意识的看向脖子上挂的长命锁,平日里她都会贴身收在里衣里,就算是戴着也不会露出来,今天一早醒来就觉得心里闷得慌,从床上爬起来时它自己掉了出来,于是她就放在外面没管。
  哪想到这东西竟然如此的意义重大,而繁途竟又如此胆大的将它交给她,难道就不怕她拿着它与沉帝同归于尽吗?
  这天下于她来说可有可无,她只须了了自己的恨,然后得过且过,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背负上如此沉重的责任。
  “阿姐,我如今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繁途苦涩一笑,气息不稳:“如今也只有你……才能守得住这天下,阿姐,你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不对?”
  云端全身僵硬,如果说她坐上那个位子只是为了报复沉帝的话,那么如果答应了繁途,那所有的意义都变了。
  从报复到守护,这样子大的转变她怕是有些不能接受,况且一个满身仇恨的人如何做得到守护。
  “繁途,阿姐知道你的意思,可阿姐怕是做不到!”
  做不到的事情她不能轻易允诺,就算是为了让他心安骗他也不行,她云端可以心狠手辣,可以嗜血如命,但对于繁途,她还是希望只做他的那个简简单单的阿姐。
  繁途听到这话惊慌的想要翻身,可手臂上没有半分力气,他想要说话,却是急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云端的身上沾了不少。
  云端一惊,赶紧拿了楠木桌边的小帕子给他擦了擦,繁途用尽所有力气抓上云端的手,他嘴角都是血迹,苍白的脸色沾上艳丽的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阿姐!”他蓦然就红了眼眶。
  云端心头一哽。
  “我知道你本性善良,不会不管这天下苍生的,你一定会答应我的,是不是?”
  云端的手被他抓得生疼,他本已是强弩之末,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想让云端答应,阿爹老了,其他的王子也都去了,他没有人可以托付,只有他的阿姐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自私,可那是千千万万天下人的性命,他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姐,就当是繁途求你,繁途不想看见生灵涂炭,繁途想让天下人都活得好好的,阿姐,我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了,我守护不了任何人,不管阿爹曾经做过什么,那毕竟都是私人恩怨,你可以怨他恨他,但你不能失了大爱,这天下,不能就这么陷入水深火热中,阿姐,咳咳咳……”
  繁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口中的鲜血像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喷涌而出,他面色痛苦,甚至扭曲,可还是执意的看着云端,他眼里的祈求那般明显。
  云端双手微颤,红唇微动,声音嘶哑到像整个喉咙都已经焦灼了:“繁途!”
  “咳咳……咳咳……噗……”
  血雾扬扬洒洒,繁途抓着云端的手再也没有力气,缓缓垂落,眼里的光芒也急速消失。
  “繁途,繁途!”云端惊得大喊。
  繁途眼皮微动,就连呼吸都像是沉重到再也没力气。
  “阿姐!”声音很低,祈求满满。
  “好!”云端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破碎坚定:“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不管她能不能守得住,她都会拼了命的去守。
  “我去叫医师!”云端说着就要放下繁途,他的血已经染红了两人的衣衫,云端的脸上额头上都是。
  “阿姐!”繁途微微拽住她,整个人由于云端的起身被带得即将翻下床。
  云端一把抱住他,眼眶通红,泪水脱闸般汩汩流下。
  “别去,我已经不行了!”
  云端哽咽出声,紧紧抱着繁途,就连安慰的话都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我从来都没敢奢望过最后会在阿姐的怀里离开,阿姐,我走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这偌大的万朝宫,这天下,这孤寂,繁途想要一直陪着你,可还是只能到这里了!”
  云端哭出声来,朝玉贵妃死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难过,毕竟还小,就算再怎么深刻可还是不觉得太难过,可越是长大,就越是害怕亲人离开,繁途如果走了,这世上她就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人唤她阿姐了。
  “你别哭,阿姐,别哭!”繁途心疼的想要碰一碰云端的脸,瘦弱无力的手伸到一半儿就迅速垂落,他轻笑着闭上了眼睛,那句阿姐别哭还挂在嘴边。
  “繁途,繁途……”云端撕心裂肺的哭喊出来,外面跪着的人听到这声凄厉的嘶吼声后,均都是全身一颤,然后全全脑袋嗑在地上,面容悲怆。
  云端紧紧抱着繁途,哭得不能自已,整个人都像是浸染在痛苦的深渊里,无法自拔。
  大雪又一次飘白了整个万朝山,那呜呜刮来的寒风一阵高过一阵,万朝宫里也是满目的白,云端双眸赤红的站在沉帝的寝宫里,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情绪崩溃:“他死了,死了!”声音绝望无助。
  她的阿蕊,她的繁途,都远远离开了,留都留不住。
  沉帝坐在小案边一动不动,那已经不再健壮的身躯微微佝偻,握住茶杯的手颤抖到拿不起来。
  云端又哭又笑:“你满意了吧,你造的孽全部都要让你的儿子们来偿还,沉帝,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哪里有什么天命,沉帝为了保得这个位子,这么多年下来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恶有恶心报,他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连最小的繁途也都走了,报应,报应。
  沉帝的茶杯最终是没有能举起来,只能一动不动的坐着,那威严的帝王之相,却像是一夕间迅速衰老,面色悲恸,甚至绝望。
  万朝宫的是后一个真龙命脉最终还是去了。
  六王子薨,举国大丧,整整六日,纸钱漫天飞扬。
  大雪没有半点停歇的一直飘着,云端病倒了,起都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