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雪扬扬洒洒,云端下了早朝,没有坐玉辇,她看着阴沉的天际,红唇微抿,琼英就站在她的身侧。
  “主子,您看什么呢?”
  云端眸光微闪,不语。
  她只是在想,繁途到了那一世还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她的阿蕊过得如何。
  应该是极怨她的吧,也对,是应该要怨的,这么久了,沉帝还是活得好好的,虽然他已经不在位置上了,但大权迟迟不肯交出,他就是怕她毁了他的江山。
  怎么可能呢,她既然应允了繁途那么就算再怎么难也会坚持下去的,可是阿蕊和朝玉贵妃,连个牌位都没有,当真是极为不甘的吧。
  云端伸手轻接下飘落而至的雪花,点点融化在指尖,有些凉意,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还是冰冷如斯,也不知道司彦清君的药配得如何了,不过就算配好了也怕是治不了根的吧。
  罢了,能治成几成算几成。
  “主子,玄少主来了!”
  秦霓从亭子边绕着走进来,笑着对云端点头。
  云端眯了眯眼,那人也真是清闲,不参与朝政也不游山玩水,整日里就喜欢往她这里跑,这可不行,如是这般时日久了,别人自会说闲话的。
  “端儿!”玄泓轻笑着大步走了过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笼子,里面装着只色彩斑斓的小鸟,说不上叫个什么名儿,倒是挺漂亮的。
  “天这么冷,怎么不回行云阁?”
  云端瞪他:“玄少主,你应当知道你我身份有别,怎么还如此大大咧咧不改呢?”
  玄泓无所谓的耸耸肩,兴致高昂的逗弄着手中的小鸟。
  “又没有人看见,你怕什么!”
  说得那是理所当然。
  云端无语。
  “如果真被看见了听见到了,那么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
  玄泓皱眉,有些烦:“你我清清白白,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再说,谁要是敢说什么闲话,我保准弄死他!”
  “……”
  云端无奈。
  “今日进宫可有什么事?”
  玄泓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鸟笼:“当然是给你送玩具来了!”
  云端睨一眼笼子里的小鸟,笑道:“与其将它困在笼子里让我们戏玩,还不如现在就放了,它有翅膀,也有它想要去的地方,你又何必为难于它!”
  本身,她对这个万朝宫是厌恶透的,当年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她就觉得其实在荒山也是挺好的,虽然整日里与邪祟为伍,全身都是死气,虽然有些孤单,但至少自由,而且,心里畅快。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使命在,有繁途的重托,原本只是想要简单报仇的事情已经完全复杂了,她需要承担很多,面对很多。
  可是这只鸟儿不一样,它要的只是重回于这蓝天下。
  玄泓看一眼云端,女子今日似是有心事,面色也不怎么好。
  他将鸟笼放在石桌上,长指轻触了触欢快啼叫的鸟雀。
  道:“你心地善良这是好事,可它已经被圈养了很久,久到它都已经忘记了怎么去跟它的同类相处,如果我放了它,就这么个大冷天的,它定是活不到明日,你信不信?”
  云端微皱了皱眉头。
  她倒是将一点给忘了,的确,这只小鸟现在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如果将它放飞,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罢了。
  “那就养着吧!”
  云端身上还穿着朝服,头上的凤簪熠熠生辉,她立于小亭中央,眉色淡淡,半晌,她开口,问玄泓。
  “你说沉帝迟迟不肯交出实权是何意思?”
  玄泓看她一眼,走到她的身旁,两人并肩而立。
  “他忌惮你!”
  忌惮?
  也就是怕吗?
  可是,她有什么值得让他怕的?
  云端轻笑,也就是这江山了,他怕是不知道繁途有托于她吧。
  要嘛就是怕她自己将自己的身世说出去,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他手中还握有大权,力挽狂澜到是可行的,只不过,她有那么蠢吗?
  或者是,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不过,是什么呢?
  “你近日跟司彦清君走得很近啊!”玄泓黑眸微眯,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端眨了眨眼,看他。
  笑道:“他是我先生,走得近难道不应该吗?”
  玄泓垂眸,眸光深沉。
  “虽然他说会帮你,但是,我希望你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毕竟这天下从来都没有白吃的午餐。
  云端轻笑,这是自然,该防的她一定会防的,只是司彦清君聪慧过人,她面对时一定得打起精神,虽到如今她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帮她的。
  这个人不显山不露水,似是将一切都袒露在你面前,又似是,隐藏到深得让你看不透彻。
  云端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这个万朝山,究竟能给他什么?
  “无论如何,不能全盘托出!”
  玄泓眯眼看向天际,昏暗一片。
  这个没了沉帝的万朝山已是崴崴可及,云端从未接受过管理天下的这方面的知识,对外,她是去游历了三百多年,哪怕日子确实不短,但毕竟只是游历。
  而治国,她还差得远呢。
  大家都可以看到,沉帝之所以传位于她,那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万朝山所有的根脉已经全数消亡,他没有选择。
  云端再怎么说也是沉帝的三王姬,理当受得起这个王位。
  只是江山更迭,若要稳妥坐住这个位子,只怕是少不了横尸遍野的。
  再说,现天下虽看上去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可乱臣贼子自是从来都不缺的,况且这万朝山独领整个大荒,这是无无数人做梦都想侵占都想得到的皇权。
  沉帝在位时那些个狼子野心还能稍稍压得住,可现在云端初登大宝,一切似是游刃有余,可实际却是早就乱了。
  玄泓忧虑的看一眼云端,女子怕是也早就看出来了吧,只是却说不得,就算是说了也无济于事,在其位谋其事,她既然已经跨出了这一步,那么再无退路。
  “主子,天冷,您还是回行云阁吧!”
  秦霓看着云端苍白的脸,有些心疼。
  云端看她一眼,轻轻点头。
  玄泓提着鸟笼跟在后面。
  一干的奴仆早就已经屏退了,大雪纷扬而落,静寂无声。
  亭子离行云阁并不远,迈上台阶,云端突然想起件事来。
  侧眸看一眼秦霓,问:“萝妃是不是快生了?”
  萝妃?
  秦霓稍稍一怔,跟在另一侧的琼英笑着回道:“主子,还没呢,再有三个月才会生产!”
  云端点头。
  “毕竟是沉帝的血脉,说不定还能生个小王子呢,吩咐下去,好生照顾!”
  “是!”
  走进大殿,云端直接拐去内间换了衣服,出来后就见玄泓坐在桌边,手中捏着一杯清茶,袅袅冒着热气。
  “我说你整日赖在我的宫里可不行!”
  玄泓轻抿一口茶水,笑道:“怎么,怕我坏了你的名声?”
  名声?
  云端轻笑,她还有什么好的名声吗?
  对外如今她是个傀儡帝王,对内,依旧如此。
  只不过经了那滴血验亲以后,这血统的问题似是解决了,朝臣们再也没有为这事说过什么。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那日大家可都是亲眼所见,血是溶了的。
  既然溶了,那就是真的。
  现在又有司彦清君在,血统的问题她是放心了。
  “大荒向来不拘小节,况且你我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别人说了什么吗?”
  云端眨了眨眼,笑着点头。
  这倒是。
  这整个大荒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男女可以交好,只要不做出什么有损门面之事,均都是无人过问的。
  况且,她觉得朝臣们挺喜欢她跟玄泓往来的,估摸着就盼着她嫁呢,然后将位子让贤给其他人。
  只是,这江山可不是儿戏,况且,她并没有想要嫁人。
  玄泓是不错,但并未在她心上。
  云端走过去坐在桌边,秦霓又端来两碗热汤:“主子,这是小厨房新熬制的浓汤,您尝尝看!”
  云端接过,拿着勺子搅了搅,轻舀一口尝了尝,点头:“还行,只是后味太淡了,并无新意!”
  玄泓看她一眼,也尝了一口。
  “我觉得挺好!”
  云端但笑不语,秦霓点头:“好,我让他们再研究研究!”
  看着秦霓出去,云端捏起快儿小点心塞进嘴里。
  玄泓垂眸看着桌面,想了想后问她:“既然有可能会生出一个王子,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让人好生照顾,若真是个王子,到时候你就难做了!”
  云端不以为然:“且先不说还没生呢,就算真生个王子那又如何,等他长大我也该是退位的时候了,总不能让我一直担着这个担子吧!”
  只要要了沉帝的命,安顿好阿蕊和朝玉贵妃,而繁途的重托她也可以交给这位小王子,到时候也没她什么事了,天下之大,寻个不起眼的容身之地便可以了。
  反正高位已坐,权势已享,功名利禄也都沾过,到那时,自是应该满足了。
  “到时候你一旦让他即位,你想过自己的后果没有?”
  云端轻笑,她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荒山的三百多年已经将她的心磨得只剩下残忍。
  如若真是个王子,如若真能即位,那她自当会给自己寻一个退路。
  “到那时,我们就成亲吧,我带着你游山玩水,去我们不曾去过的地方,如何?”
  玄泓笑容真挚,似是特别希望那一日能早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