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大雪天,云端下了早朝,还算太平。
回到行云阁,云端半靠在软榻上,司彦清君给的方子还真是有效,她这手泡着也没有往年那么凉了。
秦霓端来了膳食,早上的时候主子吃的很少,这会儿应该是饿了。
琼英跟在后面,近日里的行云阁总是静悄悄的,没有多少人气。
“主子,您吃点东西吧!”秦霓开口,声音压低了几分,满满的怜惜凝于眼底,那般心疼。
云端微闭着双眸,脑子呈放空的状态,她什么都没有想,也不知道想什么。
“主子,您早膳只是微微用了几口,现下该是饿了,您的身体您可得自己爱惜啊!”这话还是秦霓说的,琼英叹口气,主子胃口不好,怕是再劝她也不会吃的。
云端睁开双眸,安静的看着秦霓,半晌后眯了眯眼,开口道:“秦霓,你到底是谁?”
琼英一愣,秦霓黑眸猛然一闪,脑袋又低垂了几分。
云端支着脑袋定定看着她:“既然这些年都隐藏下来了,那又为什么在我面前露出马脚?”
琼英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霓哆嗦着咚一声跪在地上,双唇颤抖:“主子您在说什么?”
云端轻笑:“沉帝已经死了,你要做的事情应该也结束了,所以,没有必要再留在我这里了!”
“主子!”琼英迷茫的唤了一声云端。
秦霓脑袋低垂,一直摇头:“不,我要跟着主子,一直都要在您身边伺候!”
云端并不想知道秦霓的过往,就像是每个人都有一段疼到不敢再动的伤,强行撕裂的下场只能让伤口更加的血肉模糊,所以,不管秦霓有何种目的,她都不会怪她。
“有琼英在我身边就够了,秦霓,我会放你出宫,从此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毕竟这深宫困住的不只是人,还有那万万千千想出去却永远都出不去的灵魂,所以这个地方只是一个牢笼罢了,看似华丽,实则黑暗到让人心惊。
所以如果能逃出去,她又为什么让秦霓呆在这里呢,况且,也没有必要了不是吗?
或许人生来就是相互利用的,不管是伤害也好善意也罢,终究都抱有自己的目的,一旦目的达成了,那么就可以寻找下一个再利用的人了。
秦霓牙关紧咬,半天都没有说话。
琼英左看看右看看,终是走到秦霓身边,指尖轻戳了戳她的肩膀,问道:“秦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主子?”
秦霓不语,握紧的双拳有些颤抖。
云端移开视线,黑眸扫寝宫里的薄纱,虽是没有风,可它却还是轻轻飘荡,悠悠哉哉,安安静静。
“如果你不想离开,那么你就得实话实说!”琼英只是胆子有些小,但脑袋不笨,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主子万不可能在没有任何道理的情况下突然发难于秦霓。
“不用说,我也不想听,下去收拾东西吧,傍晚的时候我会让木衣送你离开!”
云端的目光一直扫在大殿各处,声音空洞,如今沉帝已死,司彦清君又在她的身边,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空落落的的不安。
秦霓摇头,她不会走的。
深思片刻后开口:“主子,我原是朝玉贵妃的亲妹妹!”
什么?
云端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秦霓。
琼英也是惊呆了,怎么可能,朝玉贵妃一家早就被灭门了,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秦霓目光哀泣:“当年长姐惨死在宫中,我被父亲偷偷送出府,等到我反应过来想要回去的时候,所有的亲人都已经没了!”
云端张了张口,无话可说,当然会没了,连朝玉贵妃都死了,亲人又怎么可能生还呢。
琼英惊得捂住了嘴,这种事情可是非常保密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没有有提起,也没有敢提起。
“那你是怎么进宫的?”云端目光有些迟疑,似是不太相信。
毕竟面临的太多了,她都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秦霓面色凄凄,泪如雨下,她伸手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原本的皮肤有微微的红肿,应该是长期戴面目的影响。
云端倒吸口气,她快速的下了床,连忙走到秦霓面前,琼英快走几步扶住她。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她一度以为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全部全部的都被沉帝杀光了,她以为,她要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
“当年沉帝痛下杀手,可怜了你和阿蕊,我一直以为他一定对你也下了手,可没想到三百多年后你竟然回来了,我不知道荒山是什么样子的,但流言也听了不少,这些年,委屈你了!”秦霓泣不成声。
云端轻笑,泪如雨下。
她缓缓跪倒在秦霓面前,双手轻触上秦霓的脸。
就是这张脸,这张相似的脸,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恶梦中,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想起惨死的阿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吗?”云端红唇紧咬,双眸赤红。
秦霓只是摇头,恨是应该的,既然生下来了,为什么不一并带走,为什么要让孩子受这些罪。
“我曾那么的怨她,荒山的三百多年我差点就熬不过来,我那么恨,可她死了,被沉帝直接削了脑袋,我无处可恨,阿蕊是被活活饿死的,我连碗粥都无法给她找来!”
想起那场噩梦,想起那腕骨连心的点点滴滴,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我知道你难受,我也知道你很痛苦,可是至少你还活着,庆幸,你还活着!”
姐姐的骨肉没有全部被沉帝虐杀,真好。
云端讽刺一笑:“我宁可死了的人是我,你知道夜夜被噩梦缠身是什么滋味吗?你尝试过跟那些邪祟为伍的恐惧生活吗?你没办法体会我的痛苦,既然知道我回来了,既然就在我身边了,那你为什么不说明真相?”
至少让她知道身边还有亲切的人,至少让她的心得到片刻的安慰。
秦霓一把抱住云端,声音哽咽:“是我的错,我怕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我不想再让你卷进这些事情中,我想凭一己之力杀了沉帝!”
“可是你有吗?要杀沉帝何其的困难,你这么一意孤行你想过我没有?”云端泣不成声。
“沉帝太狡猾了,这么些年下来,他的身边始终都只有离官一个伺候的,连个近身的侍女都要仔细检查了才行,我想等一个时机,可我的力量太弱了!”
当时进宫是真的被逼到无路可走,除了报仇,她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等到两人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云端再细看了看秦霓的脸,心里的伤痛还是那般的横着,或许就算是沉帝死了,她对朝玉贵妃的怨恨还是没办法消散。
午膳云端用了几口,这些日子来她的胃口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她觉得她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力量也全部被透支,很累。
“您多吃几口吧!”琼英端着碗就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云端。
云端摆了摆手:“吃不下了!”
琼英叹口气,秦霓的眼睛还肿着,人皮面具又贴了回去,她已经这种模样好些年了,以后也没必要再以真面目示人。
见云端不想再吃,她知道就算是劝了也是无济于事,索性找个话题来说说,再让琼英拿些开胃的点心来,多多少少的好歹再吃上几口。
“主子怎么是怎么发现我的?”秦霓并不想改称呼,她是云端的贴身侍女,那么永远都会是。
云端叹口气,言道:“每次说起沉帝,你的目光中总有种愤怒和仇恨交杂在里面,虽然不扎眼,但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难道就是这么简单?
秦霓看向云端。
云端眯了眯眼,再次开口:“记得我们那次去梅园吗?你的目光是疼惜而又痛苦的,虽然我不知道朝玉贵妃到底喜不喜欢梅花,但我知道梅花的香味和沉帝平时所用的汤药相冲,梅花每年冬天才会开,而沉帝的汤药却是没有断过,你知道冬天时他一定会去梅园的,所以就利用这么几个月的时间,然后一点一点将他的身体耗空,是与不是?”
秦霓大惊,这件事情就连宫里的医师都没能诊出来,主子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端轻笑:“很不巧,前些日子我在缈君那里正好看了一本关于梅花的医术,这世间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秦霓,你的本事不小啊!”
至于朝玉贵妃真的喜不喜欢梅花,那就要问问她本人了。
秦霓眸光微闪,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这些年在宫中她一事无成,唯一也就是想尽办法加剧了沉帝的死亡时间。
“朝玉贵妃进宫时你应该也在场吧?”云端眯了眯眼,素手轻捏茶杯,看着那澄净的液体透明至杯底,声音轻浅。
秦霓叹了口气:“姐姐原不想进宫的,父亲也不想逼她,后来就想让我代替姐姐进宫,可是沉帝偏偏看上的就是姐姐,哪怕我跟她长得再像,终还是无法代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