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佑宫里静悄悄的,婢女们都候在边上没有说话。
  云端进云后才有些声音,婢女们纷纷行礼:“见过三王姬,三王姬安好!”
  “咳咳咳……”帷帐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有气无力:“是阿姐来了吗?”
  云端摆手让婢女们下去,她接下帷账进去,看到繁途两个月里已经瘦成了皮包骨,云端心疼的坐到他床边,伸手就握上他的:“今日里可还觉得好些?”
  繁途没有回答,目光上上下下看了云端几眼,末了开口,气息不稳:“阿姐怎会瘦了这么多?”
  云端闻言勾了勾唇:“我没事!”
  繁途紧紧握着云端的手,整个人都是病入膏肓的颓靡感,那酷似沉帝的一张脸已经瘦得脱了形。
  “阿姐,如何了?”
  云端摇头,很是愧疚的低下头:“阿姐没用,缈君不肯出谷!”
  繁途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到也没有多少失望,他轻轻笑着,有些嘲讽,有些心疼:“本来这一趟应是由我来跑才对,阿姐一个女儿家却要如此抛头露面,万朝宫距上云谷遥遥万里,繁途当真是觉得对不起阿姐!”
  说着就红了眼眶,为了云端,为了自己,为了这无法挣脱的命数。
  “咳咳……咳咳……”
  繁途突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云端给他顺背却也像是毫无作用,他咳得脸色发青,云端看得惊心。
  “来人,传医师,快!”
  “咳咳咳……阿姐,不用,咳咳……”
  繁途咳得似乎是连肺都要给咳出来,一长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云端紧紧握着他的手,扶着他坐起靠在她怀里。
  “繁途,你怎么样!”
  “噗……”一口血喷了出来,繁途连着几声咳嗽,血迹溅在云端脸上,她朝着外面大吼一声:“医师呢?”
  老医师连滚带爬的跑进来,礼都没行的就搭上了繁途的手腕,云端牙着紧咬,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出气多进气少,就像是撑不过下一秒一样。
  “三,三王姬,您快将六王子放下,他被一口郁气卡住,老臣现在就赶紧施针!”
  云端在婢女的帮忙下将繁途缓缓放倒,她身体紧绷如弦,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一个都没有了,繁途是唯一让她觉得亲近的人,她不想失去他。
  繁途有气无力的躺着,双眼像是疲倦至极,想要睁得大些却是无难为力,他又连着咳了几下,云端眉头紧皱的拿过婢女手上的帕子,她坐到床前细细给繁途擦试掉嘴边的血迹。
  繁途虚弱的勾起抹笑:“阿姐,我没事!”
  “……”
  云端心里很沉重,手下的力道很轻,她微点了点头:“嗯,繁途一定会好起来的!”
  在这一刻,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压抑住心里的难过,无法压抑。
  老医师虽然颤颤巍巍的,但下针却是很稳当,慢慢的,繁途的面色变没有那么铁青了,他微踹着气慢慢闭上了眼睛,这病耗干了他所有力气,很累。
  云端紧紧握着繁途的手,她静静看着老医师扎针,静静看着繁途虚弱苍白的脸。
  半晌后,繁途睡得沉了,老医师的针也扎完了,云端这才轻轻放开繁途的手,跟着老医师出了帷账。
  “现在情况如何?”
  云端抱着一丝希望看向老医师,尽管她知道结果不容乐观。
  老医师轻摇了摇头,声音微低:“老臣也只能拿药吊着六王子的命!”
  云端垂在身侧的两手微僵:“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这话她问过自己,也问过沉帝,可都是静默而又死寂的。
  “三王姬,六王子强撑着一口气也是为了等你,如今你回来了,他怕是再也撑不住了!”
  “不可能!”云端猛然吼出声,她摇着头面色痛苦:“不可能!”
  她想要繁途好好活着,她不想失去他。
  她已经失去的够多了。
  老医师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拿出宣纸铺开:“老臣再开几味药来,尽量让六王子多撑些时日!”
  云端紧咬着双唇,她眼眶微红,脸颊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她看着老医师,声音喃喃:“可他很痛苦!”
  如此这般,煎熬又折磨,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他或许还能做个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凡人,至少健康无忧,不会像现在这般,还要承担什么天命。
  “三王姬,这是命,谁也没有办法!”
  云端深吸口气,坐在老医师面前,婢女垂着眸子给云端倒了茶,琼英将沾湿的帕子拿来,走至云端身旁,声音很小,有些心疼:“主子,我给您擦擦脸,有血迹!”
  云端点头,没有吭声。
  在灵佑宫一直呆到很晚后云端才离开,她心情沉重,繁途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日,大雪飞扬,云端立在行云阁前久久不动,秦霓劝了几次都是无果,琼英拿着披风披在她肩上,有些担忧道:“主子,您前日才回宫,这身子都没有恢复好,你还是到殿里躺躺吧!”
  云端置若罔闻,她想,到底什么是命,她在荒山那么阴诡的地方都活了下来,可繁途在这庞大的万朝宫里,吃穿不缺,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可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上天就一定要拿走他的性命?
  难道就因为他是沉帝的儿子吗?难道就因为只是生在了帝王家吗?
  不过也是,自古帝王家的子女都是命运多舛,身份太过高贵,几乎与天比肩,所以自出生所要肩负的东西也是如山一般沉重,灾难降临时,他们也要首当其冲的受着。
  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悲凉虚无,除了背叛与算计,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帝王家,而她,明知如此却还是义无反顾。
  她没有什么退路,也没有人给她什么退路,只能往前,拼了命也要往前。
  “秦霓,找两套男人穿的布衣来!”
  秦霓微愣,看一眼明显也没听懂的琼英,她眨了眨眼,疑惑的问:“主子这是?”
  “我要出宫!”
  “……”
  这么大的雪,好端端的出宫做什么?
  “主子是有需要买的东西吗?”秦霓试探的问,毕竟天这么冷,主子的身子又单薄,能不出宫就尽量不要出去。
  云端侧眸看一眼秦霓,眉色淡淡:“去准备!”
  秦霓一怔,无形的压力让她下意识的点头:“是!”
  云端平日里对这行云阁里的人都是比较和善的,她并不是那种阴冷的性子,只是有时候会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戾气,她自己倒是没觉察着有什么,秦霓也是今天才感觉到那股子上位者的压力,即便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人毛骨悚然。
  琼英看一眼装扮成普通公子的云端,再看一眼自己小厮的装扮,想了半天还是凑到云端边上小心的开口:“主子,我们今日出宫主要是做什么?”
  云端被马车摇得晃来晃去,闻声没有说什么,挑开帘子望出去,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亭台楼阁都罩在雪色中,雾蒙蒙的。
  云端伸手接下几片雪花,冰冰凉凉触手极化,她突然就想起了上云谷里的那位,也像这漫天大雪一样,洁净安然,不受约束没有欲念,安安静静的,存在。
  马车一路驶向了重亲王府,到了后云端并没有下车,只是让驾车的侍卫前去叫门,没多久后唯长风出来了,紫袍加身,脚步匆匆,后面跟着一个拿着披风的贴身护卫。
  唯长风走至马车边行礼:“不知王三姬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三王姬赎罪!”
  云端揭开帘子看一眼边上的唯长风,红唇勾起:“世子不嫌叨扰就好,哪里来的赎罪!”
  唯长风微微一笑,见云端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而且云端还打扮的像个普通人家的公子,心里有了思量:“三王姬还有要去的地方吗?”
  云端点头:“我想吃烤鸡,不知长风世子可愿带路去一家口碑较好的地方,今日闲来无事想跟世子喝上几杯,如何?”
  唯长风黑眸微闪,有些诧异,但垂眸的时候已经将所有情绪都摘了干净,只留下淡淡的让人看着舒服的清浅笑意来。
  “那便是长风的荣幸了!”
  三人坐着云端的马车,唯长风在对面,云端和琼英在另一面,马车摇摇晃晃,云端看着唯长风,想了想后开口:“你和繁途平日里比较交好是吗?”
  唯长风一愣,尔后点头:“是,六王子重病加身,平日里我若是讨到好的玩意儿自会带去让他一睹为快,他出不了宫门,我只能在有时间的时候陪他说会儿话!”
  云端点头,眸光盯着脚下的墨色地毯,看来秦霓还是为她用了心的,这地毯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该有的东西。
  琼英一双大眼睛看看云端,再偷偷看看唯长风,然后又将目光收回,安安静静把玩着手指。
  “他的病是突然就得起来的吗?”
  唯长风想了想后开口,有些不太确定:“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病重,似是一夜间就是如此了,几个王子相继都去了,而六王子医师说也是命数!”
  对于这件事他也就一个模糊的概念,至于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半点都不知道,只是等到发觉的时候六王子已经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