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这人,也许是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走的久了,性子冷傲的很。一般生意,要谈起来,他也不会亲自露面。
  但今天不同。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那个女人,他惹不起。
  商蕴的背景,对于A市地底的人来说,基本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但是商氏集团的独苗千金,背后,还傍着军功赫赫的陆之痕。
  而除此之外,也是龙德最为在意的一点——她曾是法国黑道组织的一员。
  五年前。
  商蕴被父亲送往法国巴黎读书,就是在那里,她遇上了足以改变其整个人生的男人,那个连名字都不肯透露的中年人,他们通常,都管他叫做——“师傅”。
  那时她在巴黎夜晚纵横交错的小巷里遭抢劫,身上所有的钱财,证件,都一并丢失了。四肢被人用锋利的刀片划得到处是血,这是她反抗却没能成功的结果。
  丢了钱倒还好说,然而丢了证件,就麻烦了。别说是滞留权,没有了护照,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
  商氏集团企业虽大,但是却并没有将市场开放到遥远的欧盟。在国内,除非是小偷胆大包天,否则,哪会有人敢这样公然抢走她商蕴的东西?她看着劫匪的摩托车消失在巷子尽头,恨恨地发誓,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就在此时,那个男人找上了商蕴,声称会教给她世界最顶尖的格斗术,让她在巴黎,成为令小偷闻风丧胆的存在。
  她心动了,沉寂了十八年的血液隐隐有即将沸腾的趋势。
  商蕴和其他养尊处优的人不一样,她喜欢刺激,喜欢挑战,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享受无紧紧数追随的目光。
  那是一种优越感,与名利和金钱无关,而是加入到神秘组织的荣耀。
  像所有小人物攀高踩低的心态一样,虽然商蕴从小便被泡在商敬晖的蜜罐子里,浑身包裹着闪耀的光环,但当一个人,遇上另一个比自己强大太多的领袖时,没有人会不想抱上大腿的。
  于是,她开始叫他“师傅”,他则把她带到一处偏远的别墅里特训。
  别墅坐落在商蕴说不清楚名字的地方,她只知道院子四周,除了树还是树,甚至连来时的路都看不见。
  在房子里,她第一次见到陆之痕时,便一下子爱上了。高大、英俊,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冰冷气质,彻底迷住了那颗少女怀春的心。
  男人告诉她,那是她的师兄。
  商蕴努力表现的优雅温柔,礼貌点头冲他问好。可惜这样的问好,在以后的日子里,永远都得不到回应。
  她被告知往后所有的活动和生活,都必须在这所别院里完成,一步也不能踏出大门,直到训练完结。
  而他们的训练,则让商蕴险些崩溃。
  一天二十四小时,有十九个小时都在训练格斗术,射击,和弓道。连一点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大强度超负荷的训练日程,似乎并不能让“师傅”满意。他安排他们两个不断的对打,不打到对方吐血绝不能收手。
  这期间,商蕴已经数不清自己的腿骨肋骨断过多少次,而反观陆之痕,却每次都连个伤口都不会留下。
  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兄,从不会手软。
  两年后,别墅里开始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人,都是清一色高鼻深目白皮肤的欧洲人种。那些送进来的人,被男人搁置在地下室,等着她和陆之痕的光临,活像待宰的羔羊。
  这是训练到后期的标志,他会让他们一个个亲手将这些“羔羊”处决。
  商蕴不会忘记,自己这一身心狠手辣的本事,究竟是如何练成的。
  她不会忘记,地下室里贴满铁皮的墙壁上,坑坑洼洼的凹痕,是一颗子弹来回弹了多少次,才能够印上去的。
  更不会忘记,当自己不用枪,不用弓箭,只用拳头,就打爆那个陌生欧洲人脑袋的时候,“师傅”在背后笑的有多么灿烂。
  “想要成功,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师傅”的话,并不无道理。但她的成功,却是用整整四十一条人命换取。
  忽然想到,一个人,若要施小恶,很容易,有时候不过是动动手指的问题。而想要施大恶,有良心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而没有良心的人,左不过是眼睛一闭一睁,便可让对面的人头落地。
  善与恶,成与败,都只在一念之间。
  从那之后,商蕴的脾气就变的乖戾,极端。而陆之痕,则早对这些麻木了。
  来的时候,是他们自愿,走时却只能凭那个人的一句话来决定。商蕴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相对于只为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她更愿意相信那个人的手段不会让自己得逞。如果提前逃跑,便会死无全尸,这是规矩。
  终于,在苦苦熬出半年后,他们离开了那幢别墅。只是,这不过是进入了下一层地狱的入口而已。
  走出那扇大门,他们便被“师傅”分开。商蕴被分配到“上面”的组织中,挂上编号,像其他法国黑道成员一样,在夜里,保护着各种交易的进行。再也没见过陆之痕。
  然而,就在她入组织半个月不到,连正式成员的记号都还没来得及印上时,她保护的一场交易过程中,集装箱突然发生爆炸,当场炸死了十几个,而他们这些站在边缘的,也没能幸免,受到不小的波及。
  商蕴被爆炸的冲击力,推飞了好几米,摔在码头旁边的的路沿上,滚了几滚,最终落入了深夜寒冷刺骨的海水中。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眼前来来往往,都是身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仿佛那晚的火光冲天,仅仅是场噩梦。只有身上的疼痛在提醒着她,过去,依旧是现实。
  打电话给“师傅”,听筒里却传来机械的空号报告。
  在医院里待到第四天的时候,病房里迎来了两个她并不认识的客人,一个中国男人,外加一个法国美女。
  美女将一份文件递给商蕴,那文件,其实是一份遗嘱。“师傅”的遗嘱。
  上面交代说,他把自己名下的别墅给了商蕴,就是他们曾经在里面训练过的那一套。另外,文件后面,还有一个信封,只装了薄薄的一张纸,纸上写的是二十个人名,和联系他们的方法,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商蕴不知道那个无所不能的“师傅”是怎么死的,也不清楚她为什么单单留给自己这些,而她也并不想去费脑筋猜测。那个人,遗嘱上面都特别声明不让律师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无非就是想永远隐藏下去,那她追究有什么意义?
  人都死了。
  后来,商蕴独自一人补办好护照和其他证件,从法国飞回了A市,做回了她千娇万娇的商大小姐。然而,只有她一个人明白,再怎么,也回不到当初离开时的那个自己了。
  而那个病房里的中国男人,也随着她一道回了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