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的直升飞机载着陆棱,一路上,飞机上的两人都没有对话。终于,在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龙腾对陆棱表达了自己的敬意:“老爷,虽然我一直跟着的人是少爷,但是我仍然很敬佩您。”龙腾这样说,颇带着一些愧疚,以及看着陆棱慢慢步入坟墓的哀挽。在听到程琳讲述了关于陆棱与梁盈的事情之后,或多或少,龙腾对陆棱心中都有了一些不屑,然而陆棱一路走来在对于生意上事情,以及危急情况下的处理,都不得不说让龙腾颇为敬佩。
  “是在跟我告别吗?”陆棱听到龙腾的话,却只是笑了笑,淡淡说道。
  被说中心思的龙腾略微尴尬,于是没有回答。
  “你在之痕身边,我会很放心。”陆棱继续说,只是这样简单地一句话,其中便夹杂了陆棱少有的,对他人的赞赏。
  “老爷您后悔吗?”陆棱跟着龙腾回国,面对韩梁,面对接下来要解决的事情。死去的可能性非常之大。而面对这样一个将死之人,即使是龙腾这样平素并不多话的人,现在也忍不住和陆棱说起话来。
  “后悔?后悔什么?”听到龙腾的问话,陆棱突然大笑起来。
  是啊......后悔什么呢?陆棱这个男人,他的一生,只有他负了别人,却从未有别人负过他。只是,即使他一生只负了别人,没有被别人所负,然而到了老年,孤身居于国外,甚至不能和自己的儿子与孙子在一起,这样的人生,又如何去评价呢?
  龙腾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脑海中思绪万千,一时却并不知道如何说起。
  “后悔。”龙腾烦乱的思绪被陆棱打断,他突然简短而有力地说出这两个字,让龙腾颇为意外。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给别人可以辜负我的机会。”陆棱开口之后,便开始说起了自己。或许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而在他身边,又有谁愿意听他说话呢?现在自己儿子最忠诚的助手在自己的身边,为了保住自己的儿子而要他去送命。跟他说说,大概也是一种对自己这一生的倾诉吧。
  “我一直以为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从来目标明确,不曾犹豫。”陆棱想起来了陆之痕的妈妈,想起梁盈,又想起韩齐轩。“在我抛弃身边的人,或者杀掉他们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犹豫。”陆棱说着,自嘲地笑笑,曾经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觉得自己竟然会认为自己是大错特错。
  “现在呢?”龙腾敏锐地察觉到陆棱这样说着的时候有些自我怀疑,所以问道。
  “你很聪明。”陆棱由衷地对龙腾说道“但是不够智慧。”
  “老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龙腾对陆棱的话有些捉摸不定,聪明和智慧,这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时候我觉得只要有钱有权,就什么都会有。女人?美酒?香车?不过是我的玩物。我很聪明,做事情掌握分寸。女孩子们爱慕我,男人们敬佩我。这些让年轻时候的我非常沉迷。”陆棱的眼神再次迷蒙起来,俨然回忆起了自己年少的时光。“我曾经以为之痕这一点和我很像。后来才发现其实他和我完全不像。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用不断地掠夺来满足自己。而之痕,其实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他在等待。”
  “少爷很聪明。”龙腾是赞成陆棱的话的。陆之痕一直冷漠,看起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但是他接来夏思绮,渐渐对夏思绮入迷,并最终和夏思绮组建了家庭。这些曾经在龙腾眼里看似莫名奇妙的事情,现在都有了最合理的解答。
  “不,他有智慧。”陆棱看看龙腾。“你,倒是和年轻时候的我有点像。”陆棱说完再一次笑起来“你也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吗?”
  陆棱的话像一把钝钝的锤子锤向龙腾。尽管他的声音很轻,但是仍然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原来,龙腾一直以来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龙腾被陆棱说破了最柔弱的地方。龙腾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你在之痕身边我很放心。”陆棱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但是如果你一直弄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你永远都不会快乐。”陆棱仿佛一个占卜师,对龙腾接下来的人生说出了自己的预测。
  “为什么?”龙腾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似乎突然就碎了,他支撑着自己,问陆棱。
  “只为别人活着的人是可悲的,只为自己活着的人是自私的。但是如果想要为别人活着,却没有人需要,那就......太可怜了。”陆棱特意将最后的话语拖长,拖长的话语让陆棱的声音仿佛一路飘到龙腾的耳朵里,又飘到他的心里。他的心里再次感到了一种被锤子垂了的钝钝地疼痛。
  “会没有人需要我吗”龙腾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王媛结婚那天,龙腾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空虚,而现在,陆棱的话语让那天的空虚感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再一次把龙腾淹没。
  “谁会一直需要你呢?”陆棱笑了起来。“我一直追求名利,到最后,妻离子散,孤苦伶仃。你觉得,谁需要我呢?”陆棱的笑容慢慢地有一些苦涩。看在龙腾的眼睛里,竟然有些灼热。
  “老爷,对不起。”龙腾是发自内心地在想陆棱道歉。老爷,对不起,我不能不管少爷的生死,为了少爷,让您深陷险境,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陆棱的语气很平静,完全没有意思埋怨。“我会对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之痕。”
  龙腾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陆之痕这样真诚地说话。
  “如果你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或许等不到你继续照顾之痕,你便会死了。”陆棱说地很严肃,精神里也是坚定的神色。“死在你自己手里。”说完,陆棱又重复了最后一句话。他这一生,犯过太多错误,或直接,或间接,杀过太多人。即使接下来他会死掉,那也是他应得,然而唯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龙腾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如果他能一直照顾陆之痕,显然陆棱可以放心很多。然而接下来如果龙腾自己首先死去,很多事情,陆之痕是无法一个人去处理的。
  龙腾明白了陆棱的意思,他向着陆棱点点头:“老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少爷的。”
  陆棱欣慰地笑了笑。这下,对于陆之痕,尽管作为一个父亲,或许从未真正地尽到父亲的责任。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他也能放心了。
  龙腾看到陆棱的表情平和下来,于是再一次恭敬问道:“老爷您接下来想去哪里?”
  陆棱闻言,并没有直接回答龙腾的话,他顿了顿,转头望向远方。太阳慢慢露出他的面容。阳光将云层映照地格外美丽。世界上的一切都仿佛苏醒了过来,而这一切,都带着勃勃的生机。陆棱突然感到心中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因而说道:“去见思绮和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