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是正午,纷飞的大雪让人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连带着那离皇宫越来越远的马车也在雪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车中,女子着一袭青衣,搭上雪羽肩,一头乌黑的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清丽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你们何苦同我一起离京?”
  此人正是林墨染。
  她原本打算等天一亮就一个人静悄悄的走的,谁知昨夜一直睡不着,一觉醒来便已经很晚了。偏偏青竹他们几个也不知如何知晓她要离开,待她一睁开眼便说已经备好马车行李可以走了。
  正在为她摆弄汤婆子的青竹听了,抿唇一笑。“主子这话说的,您既是咱们几个的主子,您要离京,咱们岂有留下之理?”
  “就是,这大冷天的,主子若没有我们相伴,一人上路寻亲该多孤单寂寞呀!”丝竹也附和道,眼底满是兴奋和激动。“不过奴婢自小都没有离开过京城,此番离京,定要玩个痛快!”
  摇了摇头,丝竹倒当这次是去游玩的了。不过,见她们笑的这样开心,林墨染心中一暖。
  递给林墨染一个信封,青竹言语却有些哽咽。“主子,这是咱王爷给您的。”
  拆开信封,唯有四字。
  “万事小心。”
  握紧手中的宣纸,扯嘴笑了笑。
  赶车的福如海却不服了,扯着嗓子往马车里喊道。“主子,皇……黄公子也很是惦记您的,他还特地命奴才……”
  “福如海!”喝住还要说下去的福如海,即便是丝竹也看出了林墨染在听到黎洛然那一瞬时,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黯淡了许多。
  她不是不明白,纵然青竹和丝竹是晋王派来服侍她的,可福如海却是黎洛然的人。那时福如海便说过,他同福如都是皇上身边的暗卫,看起来很受重视的样子。他……即便是放她自由,却仍是不放心吧……
  “福如海,你进来,我有事问你。”
  抖了抖身上的雪,尽量不让自己身上的寒气冻到林墨染三人,福如海这才坐下。看着林墨染问道,“主子,什么事?”
  “暗卫,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呀,”打量了一番青竹和丝竹,确保这两个丫头点头不会说出去以后,福如海这才悠悠的开口。“暗卫是皇上精心编制的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精通的技艺。皇上可以安排我们进行暗杀,刺杀以及保护某一个人。”
  “从小到大,奴才都未曾被派去保护谁呢。”嬉笑着加上一句,好似要向林墨染证明她在黎洛然心中的重要性和特殊性一般。
  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思绪却随着马车外的雪飘散开来。
  眼神晦涩难辨,望着自己的手默默发呆。黎洛然是强势的,即便放了她自由,也不让自己忽视掉他的存在,仍旧让福如海不断在自己耳边提起他,让她忘不掉他,还得对他心怀感激和愧疚。
  话说回来,她却不知,该去哪里寻奶奶。
  此前只想过离京,对于奶奶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天下之大,要找奶奶谈何容易。
  奶奶,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墨染这就来陪你了。
  咱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
  “主子,皇上说了,他已经派人去寻您奶奶的下落了,您不必太过担忧。”
  仿佛读了林墨染的心一般,福如海机灵的称道。
  闭上眼睛,抿了抿唇。
  三日后。
  “她到哪了?”
  玄昌殿中,黎洛然低沉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殿内都有了回音,有人细声回答他,仔细一看却发现大殿之内除了黎洛然并未有其他人。
  “经过了西沟山,发现并无她奶奶踪迹后又转而一路向南,去往滁州方向。”
  “滁州?”
  “是。”
  “继续跟着。”
  声音淡漠,深邃的眼眸让人一眼望不到底,不知喜怒。
  林墨染,你要自由,我给你。
  “主子,咱们在这先歇会儿吧!”丝竹叫马夫停车,看着林墨染说道。
  这几日一直在马车中度过,她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虽然并未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但全身都好似使不上劲来一般,整个人都是软的。
  点了点头,望着他们三个脸上都带着明显的倦容,林墨染有些歉意。
  “让你们跟着我受苦,实在是委屈你们了。”
  “主子可别这么想,能和您在一起,咱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知青竹这是在安慰自己,林墨染还是笑了笑。心中却有着不尽的担忧。
  奶奶不在西沟村。还记得潘盾说过,他把奶奶藏到了一个地方。她也去潘盾他们曾经藏身的地方找了,还是没有看见奶奶的踪迹。
  那么奶奶究竟在何方呢……
  慢着!
  林墨染脑中灵光一现,家里奶奶摆放东西的位置不对。
  以前奶奶说过,家中器物的摆放关乎着房屋主人的时运。有些东西不可摆放在同一个方向,可这次回家,家中的茶壶药瓶什么的,似乎都倒向同一个方向,南边。
  桌上一把桐木梳,奶奶曾提起过,这是奶奶的母亲在她进宫前送给她的,她十分珍爱……
  手指慢慢地摩擦着早已褪色的桐木梳,没一会儿便握紧梳子。“咱们去滁州!”
  丝竹等人虽不知她为何忽然决定要去滁州,但也只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林墨染的眼中满是光亮。
  是了,她为何现在才发现异常。
  奶奶一定回过西沟村,可能是因为担心自己再次被捕成为林墨染的负担,所以奶奶用只有她才懂的暗号告诉自己。
  她去了南边的滁州,奶奶的老家。
  虽不知奶奶是如何摆脱掉那些乱寇的,但知道奶奶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林墨染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些。
  现在,她恨不能飞去滁州。
  马车在野外停了下来,一直下不停的雪让路程也变得愈发的慢。
  “主子,要喝水吗?”
  青竹递给她一杯水,林墨染点头正要喝,刚送到嘴边却被她拿开。
  皱了皱眉,看向青竹的眼神满是疑惑。“水是谁买来的?”
  “一贯是奴才去买的,怎么了主子?”
  摇了摇头,知道福如海不可能害自己。“罢了,或许是不小心的吧。”
  却没有再去碰那一壶水,只是盯着杯子沉思。
  青竹与丝竹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迷茫。
  “主子,怎么了?水有问题吗?”青竹问道。
  福如海听了心下一紧,端起杯子嗅了嗅,接着眼底却是冷光乍现。“这水里有蒙汗药。”
  “却不知何人要害咱们主子,咱们都已经离京这么远了,谁会用这样低劣的方法?”
  林墨染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好似并不在意。“只是最劣等的蒙汗药,不是你们想的那些人。”
  丝竹尴尬一笑,一想到有人想害林墨染,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太后。
  福如海却好像懂了什么,猛的起身去了外面赶车。
  “主子,奴才还是在外面吧。”
  林墨染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诶,他出去干嘛,外面好冷的。”丝竹仍是不解,睁大眼睛盯着车门道。
  青竹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她的头,轻声道。“你呀,还没想明白吗,有人想要谋财。”
  下巴往上扬了扬,指向车外。
  想到了什么,丝竹差点叫出声来,不过好在青竹适时的捂住她的嘴巴,阻止她叫出来。
  丝竹指了指外间的车夫,看向青竹的眼中满是询问和心惊。
  青竹点头。
  继续赶路,天快黑的时候才到一个小镇上。
  林墨染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外表憨厚老实的车夫,对方也对她回以一笑。
  “我们买下你的车,你可以回去了。”
  福如海并不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看着车夫冷声道。
  “什么?!你们不是说要俺一直送到滁州的吗!怎可如此出尔反尔!”车夫听了立刻变了脸色,骂骂咧咧的说道。
  “原本你是可以拿一笔丰厚的酬劳的,只是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拿出一个钱袋来递给车夫,福如海声音淡漠,却带着说不出来的威压感。“这是你的酬劳,你可以走了。”
  话说到这份上,车夫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给他们下蒙汗药的事情他们知道了,心下不由得一紧。
  连忙跪下求饶道。“几位姑娘,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妄想偷盗你们的钱财的。”
  见几人仍然不为所动,车夫又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若不是家中有老母和小儿要照顾,小的也不会有这贼心啊……”
  抿了抿唇,林墨染止住福如海仍要呵斥的动作。从钱袋里拿出一些碎银给他,“大冷天的你也辛苦了,这些钱当是给你母亲和孩子的吧,莫要再做这样的事了,重新买辆马车回去吧。”
  “谢谢小姐,谢小姐!”车夫听了心中对林墨染感激不尽,忙跪下谢她。
  客栈里,丝竹有些不高兴,嘟囔着嘴问道。“主子,你干嘛那么好心还要给那马夫银两呀,咱们不把他送官就已经对他很仁慈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林墨染淡淡的回道。“我说了,那些钱不是给他的,是给他的母亲和儿子的。”
  “他患了痨病,命不久矣。”
  她自认不是什么信男善女,只是出于医者的一份仁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