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莫清枫不是要出门买年货么，现在为什么会在这个挂着“明府”的大牌匾看起来还很像大官人家的家里喝茶啊？秦小混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连放在眼前的点心都没心思去吃了。整个人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莫清枫。今天他照例是一成不变的白色衫子，却给秦小混完全不同的感觉，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但秦小混敢拿自己的脑袋打担保，今天的莫清枫，很——不——对——劲！
　　等候了许久，也不见主人家出来迎接，待客的茶点倒是异常的丰盛。莫清枫也不急，取过一只碧玉杯，斟了茶水慢慢地饮着，低垂的眼帘挡住了他眼睛里复杂的光芒，握着玉杯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喂，小莫莫，是不是这家主人欠你钱没还啊，怎么脸这么臭！”秦小混半蹲在莫清枫面前，奇怪地看着他。平时和他不是打就是闹的，两人总没个安静时候。她可从没见过这么冰冷的莫清枫，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要不是和他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还真以为他有个和他性格完全相反的孪生兄弟呢！
　　莫清枫没有说话，身处在这个令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连秦小混也无法缓解他的紧张。依旧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却连茶水是苦是甜都没品出个味道来。
　　“清枫，久等了。”随着温润的男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信步行了出来，他衣着很普通，一袭浅蓝色书生儒服，长相亦很普通，属于大众脸的类型，过目即忘。但站在面前就是让人无法忽略，儒雅的书生气和狂放的江湖气在他身上矛盾的结合着。
　　“师兄。”莫清枫站了起来，头微微地低垂着，看上去甚是恭敬的样子。可不巧秦小混正好比他低半头，他眼中复杂不耐的神色可正落在她的眼中。
　　三人落座，莫清枫嘴角含笑，道：“师兄，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秦兄弟，是我的至交，年后的乡试，我有把握他定能中举。”然后又转而向秦小混道：“这位是翰林学士明潇远，今科会试的考官，也是……”眼帘垂下，“我的师兄。”
　　秦小混何等聪明，早在莫清枫报出眼前人身份的同时便明白了他带自己来的目的，忙上前一步，双手作揖道：“学生秦冠宇，见过大人。”
　　秦小混，字冠宇。从报出名字的那一刻起，她清楚的明白，秦小混这个名字，将连同她这个人，一起消逝在江湖的视线之中了。
　　“秦……冠宇？”明潇远轻念着秦小混的名字，眼睛却审视一般的看着莫清枫，“你就是为了他，才来求我么？”
　　“我并没有求你，你可以选择不帮。”莫清枫手轻抚着衣襟，状似漫不经心，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样子才是他最警惕的时候的样子。
　　“你要我帮他，总得给我个理由吧！”明潇远靠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让秦小混想起伏蛰的老虎，状似的悠闲下掩饰的是不可小觑的爆发力，随时能将人撕成碎片。看来，这位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明翰林，可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呢！
　　“理由？”莫清枫嗤笑一声，“没有理由，你要帮就帮，不帮拉倒！只要有钱，朝中大臣任我收买，一张举荐书实在不是什么难事！”说着便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他们的举荐书要是真的有用，你也不会来找我了，”明潇远唇角扬起一抹讽笑，对着背对自己站着的莫清枫道。“清枫，别忘了，不是只有你大哥才了解你。”
　　明潇远从怀中拿出一张举荐书，官印已经端正的盖在上面，被举荐人的姓名却还是空的：“你说，这上面我是应该填上‘秦冠宇’，还是‘莫清枫’呢？”
　　莫清枫没有回头，唇角柔柔地扬起一抹笑：“师兄，有时候我是真的不了解你，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逼我呢？真的只是因为师父吗？”
　　“清枫。”明潇远走到莫清枫身后，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秦小混眼尖的看到莫清枫的身体顿时一僵，绷紧了神经。“你有才能，我和师父都知道，混迹江湖，是屈才了。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将来会明白的。”这几句话说得明潇远不免亏心，真的是为了他好吗？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他便嫉妒起这个小师弟来。他聪明，他有天赋，人人都喜爱他，然而他却永远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令明潇远抓狂得难忍。他讨厌看到他浪迹江湖、一派逍遥自在的模样，讨厌看到他在露华楼里左拥右抱、欲仙欲死的模样，讨厌看到他自视清高、藐视官场的模样。他也讨厌自己每日埋在书案中抬不起头的模样，讨厌自己不能再如年少时般纵情江湖的模样，讨厌自己在一群蛀虫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可他凭什么讨厌莫清枫？那是当年最依赖自己的小师弟啊，那是当年自己最疼爱的小师弟啊，那是身世可怜的小师弟啊！他默默告诉自己，因为师父希望他走仕途，因为自己是师兄，希望他走仕途，因为就连小师弟的母亲也希望他走仕途。所有人都是为他好的，自己当然也是为他好的。
　　“你又怎么知道什么是为了我好？”莫清枫嘲讽地道。
　　“师兄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过师兄也知道，你是有雄心大志的，不是么？”
　　“哈哈，雄心大志！”莫清枫突然笑了两声，回转过身，双目直视着明潇远的眼睛，“我如果做，就做绝顶高峰的主上，否则，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也不稀罕！”明潇远明知身边无外人可还是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这样的话或许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得出来，即使烂在肚子里，也由得他去烂好了。所以，他更加嫉妒莫清枫。莫清枫临走之时回望了一眼，又念起那个曾经最是照顾自己的明潇远，轻声道：“师兄，我已经拿了骠骑将军的举荐书，明年会去考武科。”
　　从明府出来，莫清枫就一直处于暴风雨中心，虽然表面还是一派春风，可秦小混就是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是不爽。
　　沉默着走过两条大街，秦小混突然眼睛一亮，拉着莫清枫就钻进了街边的一家店面，一进门就吆五喝六地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给我叫出来，今天大爷高兴，伺候好了重重有赏！”说着又回头对莫清枫挤眉弄眼的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两个姑娘陪陪，包你通体舒畅、欲仙欲死！”居然是家妓院！
　　莫清枫简直哭笑不得，好歹自己身份上也是她秦小混的未婚夫，居然被她拉着来妓院找姑娘，这要是让大哥知道了，又该给她念上一个时辰的《女戒》了！
　　妓院每天送往迎来，但对于莫清枫这种上等货色还真是少见了，别说是做生意需要，就是免费白送也愿意啊！一瞬间便涌上了十几位浓妆艳抹的各色女子，扑面而来的香粉味呛得莫清枫直想咳嗽，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莫清枫咳嗽着道：“秦小混，我说我是跟你有仇是怎么着，你这是想谋杀我吗？”
　　“你才奇怪呢，给你找姑娘都不要，是男人吗你！”秦小混双手抱胸，眼睛不屑地上下瞟着莫清枫，一脸怀疑的神色。
　　“咳，我就是再不挑食，也没法接受这种货色！”莫清枫狼狈地用汗巾擦着身上脸上。衣服被拽得乱七八糟，脸上还多了几个红唇印，一副刚刚醉生梦死过的样子。本来愁云惨淡的心情被秦小混弄得更加无可奈何。
　　“切，这种货色怎么了，难道不漂亮吗？”秦小混很难理解眼前这男人的想法，面对这么漂亮的女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她还是第一次见，“男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嘛！”
　　“你又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了？”莫清枫斜瞟她一眼，突然善心大发似地道，“算了算了，带你去开开眼界，什么叫真正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