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单戎骁一言不发,紧紧按在桌子上的指节有些发白。单戎骁这人虽说在黑道上人都道他是个暴脾气,但他其实平日对待自己人时还是很和气的。尤其对着莫清枫和秦小混,那性子是无比温和、慈祥。秦小混老认为这位哥哥对待他那二百五的弟弟更像是爹对待儿子,所以无论他再如何温和、慈祥,若真的严肃起来,这二人心里还是很怕的,绝对不敢造次。所以,秦小混每次见到莫清枫假正经时可以直接给他来个爆栗,甚至不高兴了一脚踹翻,但面对单戎骁,她却绝对不敢。单戎骁突然站起来对莫清枫道:“清枫,你带小混回去,我还要再去一趟富贵山庄。”
  “哥,你还是不要去了,我觉得——尚善水对我们很戒备,好像有所隐瞒,你问她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吧。”莫清枫拦住他把自己心里一直想说的说出来。
  “那也要试试,如果真是那个人——这次,我一定不能再放过他!”单戎骁一字一句说得异常坚定。秦小混心里“咯噔”一下,他这幅神情看着无比的面熟,就好似那时信誓旦旦说要复仇的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样的道理她从小就知道,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她心中最坚定的信念还是必须要彻底毁了丰绩,这一信念一直支撑着她。“你们先回去,别跟来。”单戎骁说着推开莫清枫便要走。
  “等等。”秦小混喊住他,“大哥你先不要着急,我有办法一定能找到他。”
  “哦?”听他说的这么自信,单、莫二人不觉看向她。
  “我现在有点私事要解决,小混今晚要去见个故人,明天一定会回去。”
  “你要见李才子吗?”莫清枫怀疑问。
  “是,我说走就走对刘爷总要有个交代,才子小李是个隐患,若不能收服就只能除掉他了。”她盯着前方,声音越来越小。
  “那好,二弟你留下来保护小混,我还是要走一趟富贵山庄。”单戎骁此时没有心情再去理秦小混的决绝狠辣。心中的愤懑与仇恨在多年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地方,而肩上所背负的枷锁也终于有一天能够有望卸下来减轻对“她”的负疚。
  “哥哥可还记得,上次我们去就觉得尚善水看你的眼神不对,现在这种时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我们这次不如相信小混。”
  单戎骁没有说话,二人看着他的身影,等他回答。似是考量了很久,单戎骁终于还是转身拍着秦小混肩膀道:“大哥这次相信你,不过你和才子谈判我们保护你。”
  秦小混温和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大哥,这次让清枫保护我,你还有任务,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说着眼睛顽皮地眨了眨,单戎骁却实在笑不出来,秦小混已经越来越陌生。离他,也好像越来越远。
  莫清枫在秦小混隔壁的房间慢悠悠喝着茶,酒桌上有一席最丰盛的晚餐,和最令人沉醉的美酒,以及最美貌和最温柔的侍女。他扫了几眼再次端起茶碗,酒总是会误事。耳边传来铿锵的锣鼓,他斜靠在椅子上,很少有时间如此惬意喝喝茶、听听戏,然而如此惬意的事却不是在惬意的时间里,今晚不知又要死多少人。莫清枫说不出的心里沮丧起来,他是要保护秦小混的,想着摇摇头继续打起精神来。
  “才子兄,你觉得今天的戏怎么样?”秦小混为他斟上酒问。
  “你请的都是角儿,自然是好。”
  “那就好,我就怕入不了你的耳朵。才子与我们这些粗人毕竟不一样。”
  “不管一样不一样,我们都曾在一条路上。我倒是羡慕秦爷能洗手。”他拦住秦小混要为他夹菜的手问道,“秦爷,我们不说旁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知道你不相信是在下所为。对不对?可是如今这种局面,是不是我做的已经不重要,在所有人眼里,我已经是必须剪除的人。以你秦爷的脾气,我也知道今日定是聚无好聚,宴无好宴,可是我一定要来。”
  “才子,要剪除你的人并不是刘爷,我那群混账手下是糊涂了些,可咱们的心里毕竟明镜一般。你最大的危险在你自己人身上难道你会不知道?陈四六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这样的主人压根没有必要愚忠于他你会不知道?”
  李才子听她这么问反而笑了,挥手示意戏子出去,“秦爷,你说的对,可我与你们毕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小李寒窗苦读十年为的是光耀门楣,可惜不懂仕途之路的规则,走投无路的时候全天下人都在嘲笑我、嫌弃我,那时我只觉得这天地全都亏欠了我。而那个时候却只有陈爷收留我,看得起我,你说我还能对他不起吗?我知你们都道他为人不够仗义,说他有了麻烦就往手下头上一推四六五,还得了个四六爷的名号。可他对我,毕竟仁至义尽。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多半负心人。可是你们不知道我们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又怎么能行畜生事呢?”
  秦小混冷冷一笑,“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又怎会坐在一起?论武艺,你在我之下。论谋略,我相信你亦在我之下!这一切并不代表我比你有天分,也不代表我比你更勤奋,只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你们文人墨客骨子里那一派自视甚高,没有你们那一派酸腐!你说姓陈的对你仁至义尽?我没有听错吧?难不成你们四六爷的脑子也和我那群混账手下一样如此好糊弄?这件事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你们自己人要借刘爷之手杀你!我要没猜错,这个人应该是四六爷那位白痴小儿吧。以他的头脑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背后一定还有高人指点。李才子,我说过了,你最大的危险来自你们自己阵营。你还要反驳吗?”
  李才子苦笑道:“郎君对我确实有误会。”
  “我看不止他对你有误会,四六爷对你误会恐怕更大!四六爷如今也过花甲之年,他那个白痴小儿继位的最大阻碍是谁?难道不是你这个人们口中的狗头军师?以你的武功、智谋无一不是人中龙凤,也有不少当家的看好你。饶是如此,你表面上风光无限,但那么多年来很多手下对你仍旧看不起,仍久将你当作一个穷酸书生。这不是你的错,是你的出身,你说的没错,你本不该入了这行,你走这条路本来就是个最大的错误!今日我不是要拉拢你,我只想劝你及早收手。”
  李才子听着她的话没有任何反映,她说的这一切本来早已种在了他自己心中,今日只是摆上了台面使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罢了。他长叹一声道:“既然话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了。你说得都对,但四六爷一天不杀我,我总还要效忠于他。才子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顾虑。我说过了,今日恐怕聚无好聚,宴无好宴,我来只想最后和秦爷切磋一次,秦爷不是说过论武艺与韬略在下都不如秦爷吗?我们今日便抛开一切放手一搏,不知秦爷能否满足在下?”
  秦小混摇摇头,戏谑笑道,“不必着急,我们是会有一场硬仗,但不是切磋,是共同作战。我把你约在如家的隔壁,你觉得四六爷会怎么想?”
  李才子听她如此说并不吃惊,“也好,我们就赌一把,看四六爷会不会上当?”
  “四六爷永远不会上当,我恐怕他只会顺坡而上。”秦小混心平气静,划拉了两口菜,“来来来,趁着大战前多吃点东西。”四六爷要杀他总要有个借口,今日与自己的宴会实在是秦小混送给四六爷的一个大大的礼物!“明知道是我的圈套,四六爷也会给我来个将计就计,这才符合他的风格。才子,你刚才说了,我们赌一把。你输了,永远退出江湖。我输了,随你怎么样。”
  才子掏出精钢骨的扇子,寒光闪现,“我若是要杀你呢?刘爷值得你如此?”
  秦小混哈哈大笑,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根本不会输。”
  才子叹气,“也许你是对的。”话毕抄起一根筷子甩将出去,门外惨叫响起来。
  一群人破门而入,帮中好手尽数出动。其中被射中筷子的人捂住脸大喊:“好你个才子,果然和对头勾结!来呀,陈爷吩咐就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