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混双手提着裙角脚步轻缓地再次走进他的房里,这间屋子她不知进来过多少次,那个人也一直都在她身边陪着她,从未有任何稀奇。但这一次她总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从未有过如此的紧张,整颗心颤动得好似那梅园里面被寒风猛烈吹拂过的幼枝,瑟瑟抖抖、颤颤巍巍、坐立不安、手足无措。
难不成换了一件衣服整个人的心情都会跟着换吗?她贤淑文静地坐在床头,触手还是烫得很,全身烧得吓人,烧得失去血色的嘴唇皴裂破皮,也烧得秦小混胆战心惊。想起昨晚他相救自己,又想起不管自己这个混蛋如何闯祸如何惹麻烦,这个人始终没有嫌弃,始终在默默帮着她。本来一直坚硬麻木的心里一片温暖,心中最柔软的一个地方被狠狠击中。看着现在躺在那里的人哪还有平时威武的模样?她竟有些喜欢看他的苍白,看他的稚弱,怜惜着他脆弱的一面,又钦慕着他的豪迈刚强。一向掌力霸道的双手一丝丝颤动着扳开他的手拿出紧握的簪子插在了自己发间,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从他掌中传来的燥热,心里默默念道:你瞧,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着自己的任务,连忙轻轻摇他,“夫君,夫君,你看看是谁来了?你为甚不看我一眼?”
单戎骁感到有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时而叹气时而轻笑,他不想去看,无力去看。一双娇小粗糙的手又紧握着自己的手,他摸到一张细腻的脸,不知是谁不懈地喊着夫君,夫君。她为什么要叫夫君呢?她的夫君是谁?在哪里?何以要她如此焦急地寻找?
“夫君快醒醒,快醒醒,妁妁来了,妁妁来了。”秦小混继续说着。
听到这个名字单戎骁一个激灵使劲全身力气去努力地睁眼,窗前猛烈的阳光射进眼里,令他一阵刺痛。他迫不及待再去看,只见“韩敬旋”正端坐在自己身边,秦小混连忙扭转过头,把侧脸给他看。他愣了几秒,只是几秒便伸手将秦小混一把抓住,就像溺水濒死的人抓住岸边的水草,使劲全身力气一刻不敢松开,整个生命的重量都停留在这一只手中,此生再不能松开。
秦小混的心颤得更加厉害,她怕露馅,使出吃奶的力气挣脱开他的手站起来就要跑。单戎骁见她要走惊得全身冷汗津津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跳下床,“妁妁!”撑起身子还要去拉她的手,秦小混已经一跃身纵起自窗户跳了出去。
单戎骁见明明就在眼前的人一瞬间又不见了,他心里一惊不断喊着“妁妁”四处寻找。秦小混在窗跟听着,不知怎么眼睛湿润起来。
等在门口的莫清枫跑进来假装不知所以然,问道:“哥哥,何事?”
单戎骁本以为是自己做梦,此时见莫清枫进来了忙问:“看见你大嫂没?她来了。”
莫清枫摇摇头,“大哥,你烧糊涂了吧,嫂嫂——怎么会来呢?”
单戎骁完全不相信,很坚定道:“我刚刚明明看见她。”
“你是在做梦吧!哥哥,你莫要将木莲花与尚善水的话放在心上,你如此糟践自己,大家都很难受的。”莫清枫说着说着眼圈一红,继续小声道:“清枫心中也十分不安,十分害怕。”
单戎骁心里一凉,是呀,人死不能回生,他的妁妁早就不在了,又怎么可能会回来了?可若是做梦,这样的梦太也真实了!莫不是她的魂魄前来会见自己?可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
莫清枫见他神情晦暗,不由得更为担心,安慰道:“大嫂一定是不希望你如此消沉才会托梦给你的,哥哥你要振作啊。”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单戎骁听他如此说,心道自己可是太自私了!怎么一想到妁妁便什么也不顾了。他粗喘了一口气,像是做了非常大的决定一般,对莫清枫淡淡笑着说道:“是呀,叫你们操心了。”
莫清枫扶他坐回床上,单戎骁怅然若失,心道,你连梦里走得都这么匆匆吗?想着便去抚摸她坐过的地方,那里还有着温度存在,空气弥留着她擦过的淡淡香粉味。
不对,这不是梦!!!
莫清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时看看窗外,双手因为紧张只好放到身后背起来。
单戎骁不经意笑了,低声道:“谢谢你们。”
莫清枫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谢谢,只能搪塞:“没什么,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说罢着急忙慌跑出去寻找秦小混。
秦小混静静地坐在梅园的长椅上,来福悄悄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你不是想知道庄主和木霆白的事吗?”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很少见你这么安静呢。”
“我很烦是不是?”秦小混抬头看看来福很郑重地问道。
“有点。”
“果然。”
“什么?”来福发现和秦小混交流很费劲。
“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我像你们家娘子的?”
“一开始。”
“所以不管我多么烦,多么混蛋,多爱惹祸你们才都愿意帮我,是嘛?”秦小混苦笑,来福看得出来,他会看不出来吗?想到他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却原来只是因为自己像另一个人,这是多么的可笑。
“不是。”来福肯定地说到。
看着要走的秦小混,来福拦住她让她坐下。
“其实我家娘子与尚善水本是闺中好友,而与木霆白是定过亲的……”来福缓缓向她道来单戎骁、韩敬旋、木霆白与尚善水之间的爱恨情仇。他本不知尚善水就是韩静旋的那位很横刀夺爱的闺中好友,但经过这次事件以及尚善水亲自送簪子那日所说的一切,不是尚善水又能是谁?难怪当日他与庄主去富贵山庄尚善水看他们的眼神如此不对劲。
韩敬旋与尚善水本是一对好友,与那木霆白自小定了娃娃亲,每每与木霆白见面,家中大人不放心都嘱咐要与尚善水同行才好,一来二去,木霆白竟与尚善水有了私情。韩敬旋家中开镖局,自小接触的都是粗豪汉子,她是忠烈女子,知道此事后一怒之下跟父亲领了命自己押了一趟镖便上路,这才引出之后的诸多事端。
本来这条路威武镖局与单戎骁已经提前递过话买了下来,哪料那日换岗守山的是个雏子,明明看到是威武的镖旗,却见镖头是个女人故意刁难于她。韩敬旋虽自小习武,但毕竟是女子,家中从未要她走过镖,更是一点经验也无。切口不大懂,又对不上暗号,那人有意轻薄于她,见她面容娇美,心道不若捉了回去给大哥做压寨夫人。旁的人虽有劝阻,怎奈他求功心切不听劝告,一众人也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他们日日守在山寨,很少见到女眷,此时有人愿意牵头担责任,颇觉得戏耍戏耍也无伤大雅。韩敬旋本就压着一把火,此时正好借机发泄哪容得别人嘴里不干不净,心道这群山贼死不足惜。便展开家传铁棒便与他大打出手,更是使出吃奶的劲道,招招致命。其他镖师见她拼命以为劫镖,纷纷参与其中,趟子手、马夫抱头蹲下不敢声张,那人功夫一般,不是韩敬旋对手,急忙招呼众人前来帮忙,一群人莫名其妙打成一团。韩敬旋在镖局里与人比武切磋都有别人让着她,遇到实战还是缺乏经验,心里一腔怒火,只知道用死力,旁人见他来真的,步步引诱将她引致安置机关之处。韩敬旋左腿不经意碰触绳索,触动机括,一只冷箭猝不及防射进她的小腿。她痛呼一声倒在地上,拼着一股气猛然将箭拔出,一股血喷薄而出,痛得她险些昏死,还未喘过气起来便被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其他人见镖头兼主家姑娘被捕心神大乱,其余几个镖师纷纷被降,趟子手中的一人本暗暗爱着韩静旋,见她被抓,心道落在这群强盗手中那还有好?顿时一股热血上涌,在地上捡了一把砍刀便要救人。那人见局面超出了自己预料,颇有些担心,又有人如此不知死活,瞬间怒火被点燃三两招将那趟子手毙于刀下。韩静旋看得心胆俱裂,腿疼加上心疼,一下子闭过气去。
听着手下的汇报,看着地上被绑缚的女子,单戎骁名人舀来水兜头泼下去,韩静旋猛地惊醒,腿上一阵剧痛,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抬头恶狠狠看着满屋子的人,面对拿着刀站在自己身侧的单戎骁竟毫无惧意。
“呸!你这恶贼,你要杀就杀,本姑娘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恶贼、强盗、败类!”
单戎骁见她左腿的伤口还在流着血,却还是中气十足,硬气得很,不免有些敬佩。再看她头上发丝凌乱,却掩不住清丽之色,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闪得他心中直乱。心里暗暗道:这样的女子当真难得,伸手挑断缚住她的绳子。
韩敬旋见他并不杀自己,只是一直瞧望,以为他是色中饿鬼,本来雄壮的豪情渐渐消退,心里才开始害怕起来。嘴上却依然不饶人道,“你这恶贼要杀就快点,磨磨蹭蹭的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跟我们庄主说话呢?”抓韩敬旋的那人大声吓唬她,但见单戎骁听着她如此谩骂丝毫未有生气之意心中更加有了主意,转而又婉言道:“能跟了我们庄主是你的福气,你嚷什么?”
她这话一出,更加坐实了韩敬旋的猜测,眼睛一闭,把这辈子知道的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直骂得唾沫星子乱飞,口敢舌燥,将眼前的单戎骁当作了辜负自己的那两个人。单戎骁一阵头疼,等她骂累了才温言道:“你受了伤,手下也有伤亡,我先叫丫鬟为你们疗伤,入棺葬埋,你等暂且休息,这件事单某一定给你个答复。”
咪咪不清不愿地领命把她扶了下去,韩敬旋嘴里依旧骂个不停,咪咪叹着气不断腹诽。
单戎骁坐到座上怒视那人一眼,那人浑身一阵发凉,害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