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雷的位置布置在厉晖旁边，两位将军互相施礼后莫惊雷这才入座。
　　“惊雷这许多年未见，看着还是这么精神。”
　　“陛下谬赞，惊雷不敢当。”莫惊雷微微低垂着头，拱手答道，看着很是谦卑恭谨，略带着稍许的不适应。
　　“当年你离开京城时刚刚与阮娘和离，不知这么多年你可曾娶妻，有几个儿女，为何没带入宫中给朕瞧瞧？”
　　群臣中年轻的早就心中好奇得不行，奈何皇上天威谁敢造次，只是彼此用目光交流着好奇的心情。而老臣们则都是坐得端正，鼻观口口观心的专心看着案几上的酒菜，企图从中看出一朵花来。
　　“臣于驻扎西南边境当年迎娶当地刺史女儿陈姓娘子为正妻，奈何她并无所出，臣如今有三子二女，皆为妾室所出，资质粗鄙，恐惊圣驾，因而不敢带入宫中，请陛下恕罪。”
　　“听你的意思，既是你如今还未有嫡亲儿女了？”
　　莫惊雷当年迎娶了阮柔之后，才知道皇子南宫恺然也曾向阮柔求亲，阮柔是太傅之女，自小便经常入宫，和南宫恺然也算是青梅竹马，可他并不知为什么却选择了自己为夫。婚后两人关系也曾一度甜蜜。后来，阮柔奉皇后旨意进宫，却一整夜没有出来，而第二日再见到她时，整个人似乎憔悴了许多，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莫惊雷本就是个武将，生性多疑，见此状况便心里认定了阮柔定然是与那曾经论及婚事的南宫恺然发生了什么。自此对阮柔态度大变，几房妾室娶进门，颇还有些要宠妾灭妻的架势，最后逼得阮柔留下和离书自行出走。而南宫恺然成功登上帝位之后，便一纸命令，将莫惊雷调往西南驻扎。连自己的岳父也莫名其妙因惊扰圣驾之由被贬离京城去了潞州。
　　莫惊雷如今想起当年的事情，依然对南宫恺然有些恨意，可心里再怎么愤懑，也是丝毫不敢表露的。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只是看中了自己的婆娘。没有找个由头杀他而是调往西南他貌似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回陛下，臣确还未有嫡亲儿女。”
　　“如此，朕便送给你一个嫡长子如何？”南宫恺然语气中带着笑，却让莫惊雷打了一个寒战，他故作平静的望着南宫恺然，却见皇帝微微扭头向着身后的一个人说话，“清枫，来见见你的父上大人。”
　　莫惊雷心中惊疑，顺着皇帝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身穿白色华服的少年起身向他拱手施礼，脸上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淡漠：“卑职四品御前带刀侍卫莫清枫，见过将军。”
　　“当啷”一声，莫惊雷失手将手边的酒杯打翻，酒水顺着案几边流到他的衣服上，他却是毫无所察一样，只是用手指着莫清枫，惊疑地看着他：“你！你娘可是阮柔？”
　　“卑职母上名讳确是阮柔，莫大人好记性！”莫清枫此时已经直起身子来直视着莫惊雷，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只在眸子里有些看不清的动荡。
　　“你是何年出生？”莫惊雷追问。
　　“宝康二十四年九月。”
　　莫惊雷不说话了，宝康二十三年腊月，正是阮柔离开莫家的日子，而时间前后一盘算，眼前这少年，确是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如何，这个惊喜莫将军可喜欢吗？”南宫恺然嘴角带笑。
　　莫惊雷抬头望了望首席的皇帝，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去看南宫恺然这个人，他从前一直以为，南宫恺然不过是好命生在皇家的皇子罢了，可如今他才发现，那个人确是有他的本事登上皇位，统领着大衍朝这片土地。至少，他这一手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本事，莫惊雷就学不来。
　　“臣的家事居然还要陛下为微臣操心，微臣惶恐。”莫惊雷低头，薄唇紧抿着流露出他的不悦。
　　“这样吧，朕准许你们父子二人提前离席共聚天伦，免得你们说朕不通人情。”南宫恺然心情大好的样子，扬手放人。
　　“谢陛下恩典。”莫惊雷莫清枫两人同时起身施礼，一前一后走出殿去。父子相聚的惊喜并没有冲淡莫惊雷心里的寒冷，他是堂堂男子汉，是保护一方国土的卫士，那些年里是众人心目中的英雄。而今日，只是众人眼中的一个笑话，只是被压碎了脊梁也不管吭一声的窝囊废。朝中相熟的老臣有的竟不忍心看他离去的背影，暗自偷偷叹息。
　　“皇上这出戏唱的真是好。”惠妃捂嘴笑，“莫将军的脸色都黑了呢！”
　　“爱妃眼神真好，朕都没看出来。”南宫恺然笑着挟了一口菜，论起装相这门功夫，他是无人能敌。
　　莫惊雷和莫清枫一前一后走着，莫惊雷的手握成拳，而莫清枫却双手盘胸抱着那把银白色古刀，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娘这些年，可还好吗？”在一处宫殿的拐弯僻静处，莫惊雷停下脚步，他不是傻子，从南宫恺然介绍莫清枫给他时，他就已经想到当年的事可能并非他所猜测的那样，一定是另有玄机，是他错了吗？
　　“好或不好，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她本人。”莫清枫漠然回答，说起来，自己那个亲娘，他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了，每次见面时她都是重复着让自己去考武状元的话，然而幼年时叛逆心理重，总是不喜自己的人生被长辈操控，可如今想起那个已近疯癫的娘亲，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
　　“我知道，这么多年没照顾到你们娘儿两个，我心里也有愧。当年的事儿，是爹不对。”
　　“免了，事情没查清楚之前，我还不肯定我就是你儿子。”莫清枫抬头看着莫惊雷，“过些日子，等我的府邸建好，我把娘接来，你若是有心，经常来看看吧，我看陛下这次调你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再让你回去了？”
　　“嗯。”莫惊雷点头，虽然对莫清枫的态度还有些伤怀，但又觉得他既然允许自己去探望阮娘，那么想要他认祖归宗，应该也不是太难。他已经老了，老到了早已没了尊严，他只想自己的儿子喊一声爹，也就够了。
　　莫清枫出了皇宫，连夜骑马回了龙剑山庄，单戎骁还没有睡，和来福在屋里喝酒，秦小混也在边上没心没肺说些好笑或者不好笑的笑话，莫清枫在院子门口站着，遥遥的望着那一片暖黄色的灯光，听着屋里传出来的说笑声音，心里慢慢的安定下来。
　　不管未来怎么样，他知道大哥总是在这里的，家也会一直在这里，外面的风风雨雨，只要他回家，都会被阻挡在外面，不会让他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