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枫躺在屋顶上望着星星,即使这种时候他想起的还是秦小混,他一直都想和秦小混一起喝着酒看星星。本来嘛,这么酸的事他连想都不会想,若是有人对他提起来,他也一定会啐上一口,大喊一句“矫情!”可如今他喝着喝着酒胳膊不经意便搭在旁边,想要搂一个人,那个人必须是秦小混,否则依然矫情。他总觉得和秦小混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舒服的,顺其自然的。他叹叹气,拿起酒壶便倒进嘴里,却被狠狠地呛了一口,坐起身将鼻涕眼泪全部喷出来,简直比秦小混还没有仪态。他捻起衣角擦擦脸,看着肮脏不堪的衣服,笑了起来。纤尘不染的倾城公子什么时候变成肮脏的小秦了?他笑得越发强烈,前仰后合,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眼泪就出来了,刚刚恋爱的少年人正承受着失恋的伤心。
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搭上来将他轻轻搂住晃了晃,莫清枫抬起手背擦了把脸才敢抬头看他。单戎骁用袖子在他脸上擦干净,才开口问:“怎了?和小混吵架了吗?”莫清枫颇为委屈点点头:“她居然打我。”“她那个人啊,虽然粗鲁点,但很好相处。她不是一直喜欢逗弄你吗?你俩也没少打情骂俏,怎的还真和她生气呢?”单戎骁见他不说话,继续自言自语着,像是劝导莫清枫,又像是说与自己听一般,“她这个人啊,很率真,也很可爱,说话有点不着调,可能刚一开始让人有点无法忍受,但时间久了还真的有些离不开她呢。”
“哥哥?”莫清枫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哥哥,你恨我不恨?”
“你——怎如此说呢?”单戎骁心中跳得有些猛烈,他是他最亲近的弟弟。
“我知你根本放不下她的。”
“你们本就是未婚夫妻,在一起是应该的。”
莫清枫在他的话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他不知哥哥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将这句话说出来,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害怕见到哥哥。一个是他人生中最为敬重、珍视的人,一个是他最为爱怜的女人,他实在不知改如何取舍。他一直认为当初答应过嫂子照顾哥哥,就不能让哥哥再娶,更不能容忍莫名出现的女人抢走他最亲的人。他一直以哥哥忘不了嫂子做借口,让自己的心里会好过一些。有的时候看着秦小混痛苦,他也想过若是大哥能忘了大嫂给秦小混一个未来,他便退出,但只那么一瞬间。直到秦小混接受了自己的感情,他才明白,自己心中一直期盼的却是大哥怀着对大嫂的执念,如此一生。他惊觉原来他还是自私的!
“可是——”
莫清枫实在说不出话来,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虚伪,他只好望着单戎骁,希望在这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些许什么。
“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小混能快乐。小混她,其实很容易就满足的。”他说得嘴里有些发苦,是的,秦小混是个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就感恩的人。她当初对自己的那份爱,有多少是怀着感恩的念头?有多少是带着对自己的同情?又有多少是基于真正的男女之情呢?直到不经意见她面对清枫时的腼腆和偶尔显露的小女儿姿态才明白,她与清枫才是真正的欢喜冤家!
莫清枫还要说什么,单戎骁已经跳了下去,夜风中送来一句:“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小家子气,去哄哄她吧。”
一袭青衫的来福含笑立于墙边,本来抱着双臂的手松开无奈地摊了摊道:“不知怎地夜里闷热无法入睡,大哥陪来福到房里把酒言欢可好?”
单戎骁本来看着他没有说话,过了一时扑哧一笑道:“先到厨房备些酒菜吧。”
“得令!”
看着瞬间不见人影的来福,单戎骁心里一阵阵暖流,嘴里念叨着:“怎地这小子轻功越来越好?”
莫清枫自与哥哥那晚谈心之后便总想着如何去见秦小混,到时是给她一爆栗,还是放低姿态求求她,他想来想去还是选择后者比较靠谱。本来他与秦小混打打闹闹也不叫个事,就算揍她个鼻青脸肿也是常有的,可自从关系坦白后别说再揍她了,就是捅一指头也不忍心的,若是别人敢动她,他也一定要与那人拼命。可是,自己堂堂倾城公子,高冷孤傲的代表,又怎么低声下气求她呢?他摸了摸那日被她打的脸,小混蛋啊小混蛋,你居然当真下得去手?
阮柔见他念念叨叨,低着头走来走去,时而摊摊手,时而摇摇头,越发觉得他像秦小混的宝贝驴了。莫清枫耳里绝佳,竟未发觉有人进来。阮柔咳了一声走过去,莫清枫见娘进来瞬间脸修的通红。”清枫不知在思量甚么,可是又在想你的情郎?”
莫清枫眼睛瞪得溜圆,凑上前捂住阮柔的嘴压低声音道:”娘啊,你瞎说甚么,被人听见岂不是,岂不是,以为我断袖分桃?”
阮柔每每念起莫清枫的情事就堵心得难受,此时没好气道:”你也怕人知道么?什么时候搬回你自己的府邸去?”
“不着急吧,这不是很好嘛?人又多又热闹。”莫清枫一直不喜欢自己那个家,从小到大就没将外祖家和皇上御赐的府邸当作过”家”。只有在这里他才能身心放松,什么都不用去想,踏踏实实地吃饭、踏踏实实地睡觉。
“你还有脸说——”阮柔闻听他的话,脸色突然沉下来,吓了莫清枫一跳。自从娘亲的病治好了,一直对自己心怀愧疚,平日里都是温言细语,此时立眉竖目,莫清枫当真有点害怕。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圣旨到了,快到前厅去接旨。”
莫清枫一听到圣旨二字拉下脸冷声冷语道:“狗屁圣旨,不去。”
阮柔气得高高扬起手朝他屁股打了一巴掌,怒道:“你个孩子,还是如此地胡言乱语,是要把我气死吗!”
虽然打得一点不疼,莫清枫还是极度委屈地撅着嘴,扭开阮柔来拉他的手,“娘,你干嘛要打我!”他实在不明白娘明明知道死色鬼对他图谋不轨,还偏偏总是将他往虎口里送,辞官不许,现在连背后里骂骂他出气都不允许了。
阮柔心中凄苦,无法对他言明,见他神色委屈只有柔声劝慰:“我的好孩儿,天威不可犯,你小心隔墙有耳啊!现如今着实不是辞官的好时机,但娘跟你保证,他一定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歪心。你就算不相信娘,也总要相信秦大人,你莫要将秦大人的一番心血部署付之东流才好!”阮柔觉得自己面对孩子越发的低声下气起来,可回想着以往对他的种种虐待,现在就算哀求他忍让他一些又算得什么呢?倒是秦小混,清枫似是很听他的话,每每娘俩遇到意见不能统一,她总要将秦小混搬出来,这个非亲非故的外人竟成了维系母子感情的重要角色,每到这个时候阮柔都觉得自己无比的失败。
莫清枫听到她提起秦小混不禁微笑道:“娘亲不是不喜欢她的么?又怎么老是将她搬出来?当真是莫名其妙。”
阮柔被说得一头雾水,自己又何时不喜欢秦小混了?当下她也没时间细想,拉住他急着往外走去接圣旨。
大太监陈登早已等得有丝不耐烦,却一直隐忍不发,见到莫清枫随其母出来才咳了两声,命人展开那足有两米长的蚕丝锦帛。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陈登尖细绵长的声音传出来,莫清枫看着那玉轴七色圣旨,不由得心中暗惊。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怎的就享受这一品大员的待遇了?越发觉得南宫恺然此次定是又没安好心,不由得抬眼去看阮柔,阮柔却一脸平静,没有丝毫不妥,好像本来就该如此一般,莫清枫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娘亲,更加搞不明白南宫恺然。
还在他胡思乱想间陈登已收起了圣旨继续拿腔作调道:”莫大人,还不领——旨——谢——恩——?”
阮柔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莫清枫赶紧高举双臂,念道:”臣领旨谢恩。”偷偷回望一眼,看着满堂诧异的众人,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登命人将圣旨放到他的手上,这才展露笑颜,意味深长道:”至尊如此抬爱莫大人,想必莫大人飞黄腾达之日不远矣。”
“臣惶恐。”莫清枫皮笑肉不笑应付着。
“此次莫大人被委以御史监军之职随厉将军征战漠北,虽是莫大的荣耀,可战场凶险,莫大人还要多加小心。”
“是啊,是啊。”
陈登见莫清枫一直心不在焉也不多说什么,率了人回宫自是不说。阮柔见一直憋在屋里心神恍惚收拾衣物的莫清枫叹了声气并未推门而入,心中酸涩,扭头便欲走。如今的一切并不是她所愿,但为了清枫的安全也只能做这个恶人,只盼日后孩子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她刚刚走出两步,只听屋里传来莫清枫的声音:“娘,为什么不进来?”
阮柔推门而入,见到他打好的大大小小的行礼包袱,强颜笑道:“行军打仗你怎还带这么多的东西?”
莫清枫低下头心中黯然,娘一直关心的终不是我的安全!
阮柔不知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无比的失败感萦绕着她,她似乎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相处。每次见清枫和单戎骁欢声笑语她都嫉妒的要发疯,这种可笑的想法她却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
“去和他道个别吧。”阮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即使再反对他们二人的感情,她还是要强做善解人意的母亲,。她无比珍惜着如今这个做母亲的机会。
“我想她可能不愿意看到我。”莫清枫始终提不起精神。
“吵架了吗?”
莫清枫点了点头,没有将秦小混打他的事说出来。本来嘛,娘就反对,再知道她喜欢打人岂不更无法挽回了。
“不要那么小气——”
“嗯。”不待阮柔将话说完,莫清枫跳起来就往外面跑,却又被阮柔一把拉住,”庄主这几日都很少见到,你还是——去找找吧,顺便道别。”
莫清枫略一思索菜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今日是嫂子的忌日!难怪老看不见人影呢。”他说罢也不再搭理阮柔自行跑出去,嘴里大嚷着:“我先处理点别的事再找大哥!”
阮柔略带满意,还好,世上还有别的事比他那个所谓的”哥哥”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