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枫稳稳骑在飞云上,身着缠了银丝的绢布甲,一身银光闪闪,好不威风凛凛。秀密的黑发上戴着金冠双龙抢珠,两根雉尾高标,更衬得整个人仪表堂堂。真个少年英雄,意气风发。把个两边围观的百姓看得啧啧称赞,有的大胆姑娘心中更是琢磨,如此俊俏郎君,与他同宿一宵,胜却做皇后了!莫清枫回头恋恋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哥哥,单戎骁微微笑着在其后面缓步行进,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不疾不徐。
  一直以来莫清枫不管童年时期受过如何凄苦折磨,也从未怨天尤人、愤世嫉俗,因为他总觉得身边有个哥哥保护着、宠溺着,这便是对他早年不幸的补偿,上天也不曾亏待他。搬到自己的府邸后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很轻松自在,再没有人在他耳边碎碎念,也没有人管着他每日必须练功,必须吃饭。甚至连多吃菜少吃肉这样的事也能让他一个大老爷们碎碎念上一番。这一度令莫清枫觉得哥哥不是强盗,是大婶,还是最令人烦的大婶。在自己府邸的日子,娘亲其实很少管他的,更加不会像哥哥一样生活起居样样周到,他与娘亲之间总不像其他母子般亲昵。那段时间,莫清枫觉得自己找到了自由自在、为所欲为的空间。只是很快,他就烦了,因为无论高兴还是伤心,难过抑或快乐,身边都没有了可以倾诉的人。练功之时也再没有人在一边指点或者陪伴,他心中着了慌,似是又变成了以往那个没人关心的野孩子。一路远行,单戎骁始终在身后相随,他却觉得自己一直依靠的那根柱子渐行渐远了,他终有一天还是要直立行走、独立远行。
  两边看热闹的百姓无不对他与厉晖拍手称赞,可浩荡的队伍与这些赞颂、憧憬的目光并未能满足少年小小的心。因为,哥哥身边始终没有出现那个人,她,昨晚不告而别,今日也终究没有来送他。
  出得城外,人越来越少,厉晖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漠北这样的小地方并不难打,只是军队不适应恶劣的天气罢了。而漠北每一次也没有大规模的进犯,只是在边境上骚扰着过往的商人。待他班师回朝免不得又是一番嘉奖升迁,原本自傲的年轻人渐渐不再满足,渐渐漠视了这一切,渐渐变成了了无生趣的中年。没有悬念的战争,理所当然的奖赏,轻而易举的荣耀,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循环,在他生命中毫无姿彩地一轮又一轮循环往复。
  来福在莫清枫身后,一路无语。行路越来越人迹罕至,单戎骁终于不再跟进,距离渐渐远了,直到只剩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来福在马上回身向着主人的方向深深一躬。莫清枫心中稍感欣慰,哥哥能有一个这样的手下,是他的大幸,也是自己的的大幸。只是没有来福陪着哥哥,不知道这许多事物他一个人会否应付得来?幸好小混可以留下来替自己照顾他,可这个死女人,当真不来了么?
  来福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又像是好意安慰,伸手在他肩膀拍了拍。莫清枫猛然间发觉其实自己一直还是个孩子,原来他一点都不成熟,一点也不独立!就在他心猿意马的时候一阵慷慨激昂的古琴之音响起,莫清枫低头会意一笑,这琴技莫说与南宫恺然相比,即使比自己的技法也是有段距离。但琴音古朴苍劲,琤琮之间将莫清枫提前带到了遥远的战场,他仿佛可以看到浴血奋战、视死如归的威武雄壮之画面。本还在低落,想家的一颗心瞬间澎湃起来,好男儿生于世本就是该如此保家卫国、视死如归的。战死沙场又如何?
  厉晖回过头去,看到一张张如自己一般坚毅的脸,大家似乎都被这琴声所感染,本来疲乏的脚步被重新浇灌了力量,紧握手中的兵器恨不能马上就到战场与敌阵厮杀一番。厉晖心下疑惑,循着琴声去找,只看到一个身着黑袍,头蒙黑纱之人端坐抚琴。那人整个头面都罩在黑纱之中,随着风起,露出里面一小块肌肤。散板过后,琴音传达着两军对垒、短兵相接、奋力厮杀的场面。厉晖想不起这会是谁,只觉得他身材瘦小,却慢慢蕴含着力量,弹奏之人似是将内力灌注在了琴声之中,所以全军人马才听得那么清楚。琴声越发气势辉煌、悲壮,就在众将遥遥期待着得胜归营之时“铮”的一声,琴声嘎然而止。黑衣人抬起头放下古琴,琴上的弦应声而断,指头上的一滴血滴在燕柱之上。莫清枫心急如焚,待要掉头去看,那人已起身快步奔向了队伍,莫清枫停在原地一直等到她过来才捧起了手指放在嘴里,将血吸吮干净拿出来会心一笑:“你还是来了?”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块锦缎,月白色,上面绣着几只竹子。她将锦缎绑在了莫清枫手腕之上,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只在莫清枫的马臀上轻轻一拍,飞云载着主人赶上了前行的队伍。莫清枫腕上带着锦缎,贴在心口的位置,他认得出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自己送给她的诃子,没想到被她剪断带子,做成了手帕。秦小混向还在对他挥手的莫清枫摆了摆衣袖之后再不逗留,抱起古琴一纵身稳稳骑上一匹高大的褐色骡子,不多一时跑得无影无踪。
  莫清枫解下手帕揣进怀中,让它紧紧贴着自己胸膛的肌肤,感受着无比的踏实、温暖,好像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心上。
  秦小混骑在骡子之上,解下一壶酒灌进口中,品着满口的辛辣,整个人晃晃悠悠着,击着酒壶高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声比一声高昂激荡,飞鸟被她惊起无数,连路边偶尔拾柴的当地人也以为遇到了疯子吓得扔了柴火逃走。喝得兴起索性倒骑着骡子,仰躺在背上,张开樱桃小口以一道细小的水流将酒倒进嘴中。直把个酒壶喝光才发现已经回到了龙剑山庄。她咂吧咂吧嘴,躺着喝酒竟然没有呛到,看来又会了一个本事!她满意地一片腿翻下来,一拍骡子屁股,看似傻大黑粗的骡子径自走到大门口,被门口守卫带了进去。她窜上去单手一摸墙头借力轻而易举进了院子,端着饭菜的迎春被一个天外飞鬼吓得将手中托盘一撒手扔了出去。秦小混冲上去双手在空中一接,在迎春大喊之前一把扯掉扣在头上的冠与黑纱,嬉皮笑脸道:“迎春姐姐,是我!”
  “呀!秦爷,您怎么这幅打扮?又要做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爷甚么也不做,想给迎春姐姐个惊喜罢了。”说着伸出脏手在迎春白皙水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瞬间一个黑手印子出现。迎春赶紧拿起袖子抹去,撅着嘴嗔道:“哎呀,秦爷,真讨厌!”一张俏脸似怒非怒的,看得秦小混眼珠子险些不会动。心里啧啧称奇:娘的,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女人这样?就连自己这个假男人看了心里都痒痒啊!如此想着又转而念叨起来,“哼,莫清枫、单戎骁这两个死鬼,天天看着漂亮姐姐,都不知道有没有偷腥。看清荷那丫头每每看莫清枫的眼神都觉得不对劲,一定是他调戏过人家,一定是的。清枫、清荷,他娘的,连名字都那么般配。”她这么小声音念叨着,又是跺脚又是愤愤不平看得清荷一头雾水,轻声问:“秦爷,您——没事吧。”
  秦小混猛抬起头,看着迎春姣美水嫩的脸颊耸耸肩哀叹:“比不了,就是比不了。”迎春还想再问,她突然誊出一只手捏住迎春的脸急切问道:“快说,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白?为什么这么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