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混虽心疼丁黄氏但此紧要关头规矩毕竟不能破,还是将人送回了刑部大牢,当下命人将牢中打扫布置舒服,有自己在总算还能保她周全。那丁黄氏一路走来,所见官员无非都是道貌岸然之辈,见秦小混与雪衣如此为自己打算眼中却无丝毫邪念,又声声唤自己作姐姐,这份恩情心中感激自是不提。这边处置妥当秦小混又去见了陈淑文,那陈淑文的腿不知被夹断过多少次,如今早已残废,本来俊逸的才子现在看去蓬头垢面、形容枯槁,浑没了人样。秦小混同样嘱咐一番,陈淑文沉冤多年,似乎已经没了希望,秦小混的到来并未令他有任何激动,深凹进眼窝带着血丝的一双昏黄眼珠偶尔转动一圈,方能证明这还是个活人。雪衣想着他二人的惨状眼圈一红,啜泣起来。木晋升想要安慰的手毕竟没有真的伸过去,只低声念了一句“宜仁——”便再也说不出什么。秦小混看着他二人,冷笑一声,拍了拍木晋升的肩:“木兄,在我刑部将人提走再来介绍给我,又将雪衣请来,你这也算手眼通天了吧。”木晋升看着秦小混皮笑肉不笑的一张脸一阵战栗,小心翼翼道:“大人,大人,小人这里有文书,是奉了御史大夫之命来提的犯妇。”
  “哦?你一个幕僚,何人授予你官职?何人给你这份权利了?你家周御史都让你将人打扮好了送去酒楼为我弹琴跳舞取乐子了,看来这周御史对你当真是信任有加。”
  “不不不,小人当时只说与犯妇同乡对其有些念头,周大人的确对小人颇为眷顾,但并不知小人是私下见了秦大人。”木晋升一身冷汗。
  “哦,如此说来此事与你家周大人无关?”
  “好了!”雪衣打断了秦小混的话头,“我知你的意思,你不就是以为周御史遣木大哥将这块烫手的案子设计甩给你嘛,他御史台只负责监审,有这个必要吗?木大哥与丁黄氏乃是同乡,人家只是为了给这二人清白才做这许多事,你不要将什么事都想得那么复杂行不行?我还有事要和木大哥商议,不方便有人旁听。”
  秦小混被雪衣一顿抢白弄得哑口无言,只好尴尬看着二人,摊摊手道:“罢了罢了,本大人,本大人再去嘱咐一番,给你们俩誊地方。”临走前恶狠狠朝木晋升望去一眼。
  木晋升苦笑看着雪衣,如今早已嫁做他人妇,他还多想些什么?当初不能救她出火海,如今还要搬出她做救兵,做男人做到他这份上也算无能至极了。“庄主对你可好?”
  “好,自然是好。”雪衣苦笑,奉若上宾怎能不好。
  “那秦大人——”
  “木大哥你想太多了,秦大人与我只是知己良朋,再无其他。”
  “宜仁,你怪我吗?”
  “怎能如此说呢,木大哥你当初也是无能为力嘛,我们还是想办法帮秦大人办案吧。对了,木大哥,御史大人那边——毕竟不是好去处——”雪衣回想之前的种种,她本奢望过将自家的终身托付给眼前这个男人,但此时面对着他,心中那份昔日的思念却荡然无存。她招揽他,也只为了能帮到她。
  “这件事——现在不是时候,以后再说。”她并没有问自己与丁黄氏的关系,并没有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废那么大的力气帮助丁黄氏,男女之间的事有时候也并不用完全说明。
  而此时,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无论如何,多谢你愿意帮我。秦大人那里有甚么需要,木某定全力襄助。”木晋升不愿再折损自己的形象,只向她深深一躬,算是道谢,也算是请罪。起身,抹过雪衣身侧,径直走了出去。
  “何必当初呢。”雪衣看着他的身影轻轻念道。
  秦小混嘻嘻哈哈凑过来拿肩膀撞着雪衣调笑道:“呦,你看,老情人走了还挺舍不得?”
  “一边去。”雪衣一肩膀又将秦小混撞回去,“长得还没我高,学甚么流氓!”
  “这怎么是流氓呢?咱们这不是好姐妹嘛。”秦小混满心的纳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诶,你和他——”
  “我与他呀,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雪衣说罢含笑看着秦小混。
  哪知秦小混当真就拉下了脸轻咳了一声,“雪衣,你看我现在误了你终身,总归是对你不住,但你现在毕竟是大哥的侍妾,与别的男人还是——”
  雪衣白了她一眼,说来说去考虑的都是他大哥的名誉,“行了,这些事不用你说,我先回了。”秦小混怕她不高兴,在身后还要再解释,雪衣又回过头来,“庄主救了我,我必会报答,这些事不牢你吩咐。你自己的感情最好先弄清楚。”
  秦小混摊摊手表示无耐,清楚不清楚又有什么分别?
  南宫恺然看着秦小混拿起案上的画作面向她问道:“冠宇,看看父皇的画怎么样?”
  “笔法熟练,无可挑剔,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南宫恺然觉得秦小混升了官就变得越来越没趣,而有些该做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动过,现在越发后悔提拔这个小鬼。内心也只感激他娶了南宫淼,若是当初他当真依着儿女之愿将淼儿许配了莫清枫,那无疑又是一场人间悲剧。
  “父皇的笔法已臻化境,无人可比,只是——只是——”她说着抬起头面向墙上挂着的衣服卷轴,“父皇,您以前的画,心存天地,大气磅礴,有气吞山河之势。可如今,儿女情长。”秦小混没有把英雄气短这俱说出来,天威不可触,些许的触动可以令眼前这位天子刮目相看,但没哪个皇帝会喜欢身边时时有个人触痛自己。
  南宫恺然一章拍在画案上,将手中的画揉了个稀烂,秦小混故做焦急状,假意就要上前去夺,口中不断可惜地念着:“父皇这是何苦,您看不上眼赏给孩儿,孩儿每日焚香敬仰也好。”南宫恺然此次却没能吃她这一套,怒道:“就是这些狗屁倒灶的俗事饶了朕的雅兴,一个区区的举人,一个区区的民妇也能将朕扰得寝食难安,朕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儿臣知罪。”秦小混心头一凛,连忙做惊恐状,看这狗皇帝的态度心里有些打鼓。
  “知罪?贱妇淫妇有伤风化,明日将二人斩首示众!”南宫恺然手一挥,“你下去吧。”
  秦小混心思百转,此时若是替二人喊冤定是没有一点用处,还会触怒昏君。索性哈哈大笑顺着南宫恺然的话道:“父皇说的是,父皇说的极是。”南宫恺然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问道:“有甚可笑?”
  “启禀父皇,这二人有伤风化,又扰了父皇心神,死不足惜。只是——只是儿臣却还有个想法。”秦小混低低垂着头,模样极为谦恭,“父皇,何不趁这个机会将许久想做却做不了的事一并做了,将该剪除却没能剪除的人也顺便——”
  “哎呀,冠宇呀冠宇,你这个孩子就是令父皇省心,淼儿嫁给你真是造化了。”南宫恺然语气突变,一脸和蔼坐下铺好一张纸,“你说朕养着他们这群蛀虫是做什么的?百姓疾苦都不放在心上朕还要他们做什么?对了,冠宇可有什么需要的?”
  “父皇,此案牵连甚众,冠宇根基不稳,恐难有作为,不知可否请父皇指派朝中元老协助冠宇。”
  “嗯,冠宇想让朕指派谁?”
  “中书省内史令丰大人。”
  “冠宇当真是玲珑心窍,拿着宣旨去吧。”南宫恺然待她话一落圣旨已经递了出去,“丰绩”两个大字早已赫然写在了上面。
  “丰大人居功奇伟,又是儿臣的舅舅,有他协助必定错不了。”秦小混语调森冷,南宫恺然不禁感概,拍马屁拍到秦小混这种地步的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将顶头上级的仇人当做自己的仇人对待,且贯彻执行,当真是溜须拍马界的绝顶人才。
  秦小混握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手中的不是圣旨,更是一张丰绩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