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混出来,门口处一身皂色锦缎袍服的南宫泓还在等着。她施了礼,二人并未多言,这一次的再相见秦小混觉得好似与南宫泓之间多出来一层隔阂。
“皇儿刚刚见到冠宇了?”南宫恺然见他进来问道,见南宫泓似有话说又接着道:“你觉得你这个妹夫如何?”
“冠宇天纵奇才,才思敏捷,只是颇有些放浪形骸。”南宫泓小心应对。
“放浪形骸?你这是夸他,这个臭小子简直就是个鬼滑头。”南宫恺然说着笑起来。
“父皇,其实,儿臣觉得这件事还是有蹊跷。父皇,是否三思而后定?”南宫泓终于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皇儿,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这件事就让冠宇去处理吧。诶,对了,你觉得冠宇可堪重用?”
“皇儿——儿臣不知该如何说。”南宫泓犹豫后才道:“妹夫是自家人,自是可信。行事又狠辣决断,城府颇深。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他出身市,为人粗鄙?”说到这不等南宫泓搭话南宫恺然自己先笑了,“父皇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陈淑文已随家人回乡了,临别时并未向丁黄氏告别,丁黄氏知道他的家人并未原谅自己,她自己也从来都不曾原谅自己。秦小混在天香楼宴请了所有人,包括丁黄氏。赵长生与旺财商议好了合作的事宜,旺财将单戎骁的书信交给他捎与石黑龙。俗话说外甥随舅,秦小混越看他二人越觉得像,旺财简直就是几十年前的赵长生。众人显得十分开心,尤其是贾六被众衙役与府上侍卫围住取笑,让他再演一遍被砍四肢的戏,贾六不亏是久经战场,不光是砍手砍脚,连腰斩都模仿的惟妙惟肖。灯火通明的夜晚只有秦小混一反往常站在窗口,不知想些什么,将一切热闹摒弃于自己之外。第一次她不想融入所有繁华之中,只有冰心走近她,在她身后不发一言,她愿意陪着她,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了解她的痛苦与挣扎。这件事并未能令秦小混如愿,她对冰心说,这件事连杀带贬总共78人,整整78条人命,却并未换来她想要的,她还要继续挣扎在这潭泥沼里。她要摧毁丰绩,她要挑拨皇帝与莫惊雷的关系,她要挑拨皇帝与任何人的关系,冰心有些害怕她的秦大人走火入魔。
木晋升的到来打破了秦小混的沉默,他没去理会曾经的丁黄氏与现在的冰心,径直来到了秦小混的身边,有些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还是不要让女人掺和。他遣走了冰心递给秦小混一碗酒,“怎么了?秦大人,这愁云惨淡的,我偷出来可不容易。”
秦小混看着他,又看了看屋里的两个女人问道:“你为什么要管这件闲事?是为了她?”说罢指指丁黄氏。
木晋升本来一张嬉笑的脸收了起来,“大人说得对,也说得不对。我麻木了这么些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才回忆起来我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我要让这天地再不混沌,要让百姓再无贵贱!我要让自己名留青史,让众生皆知我木晋升。”
“哈哈哈哈哈——”随之而来的不是赞美之词,只有秦小混止不住的笑声,直笑得她腰也直不起来,眼泪流了出来。
木晋升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了,拍着秦小混的肩膀直把屋中的人都笑傻,他看着一直沉默并未融入到这份热闹之中的丁黄氏轻声问道:“大人可想知道在下与丁黄氏的过去?”
秦小混点点头,那木晋升笑道:“先把酒干了。”看着秦小混喝得一滴不剩才缓缓开口说道:“其实——在下与丁黄氏乃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看出来了。”
“那时,黄家有酒肆,日子过得不错。而小叶子——哦,她的乳名叫小叶子,自小也未受过苦。吃得饱、穿得暖,反正没为钱着过急。我呢,那些年吃过的肉还都是小叶子偷偷为我送的,她还经常省出钱来为我买笔墨纸砚。后来,我向黄家提亲——”
“你那已经下世的老丈人没同意,是不是?”秦小混插话。
“大人英明!”木晋升挑起大拇指,“要说起来也对,人家凭什么让闺女跟着我受罪呢?可当时我不那么想,我约好了小叶子私奔,只是,只是——”
“只是人家没去,对不对?”秦小混再次泼冷水。
“大人还是那么英明!”木晋升说起这段往事却不见再有怨恨与后悔,只像在讲一段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我这一恨之下跑到了京城,实指望有一番作为,哪知道不懂考场之道,屡试不中啊!我又开始怀念起小叶子来,起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偶尔能有顿肉吃。后来,遇到同乡,打听下才知道,我那个没当成老丈人的老丈人已经病逝了,他家的酒肆被恶霸欺占,那恶霸还让自己发育有畸的弟弟强娶了小叶子,也就是她的夫君,丁有财。没多久,那恶霸闹了人命官司逃跑,酒肆也转了好几道手,最后关了门。”
秦小混头皮一麻,她一直纳闷丁黄氏那样的人为何会嫁给丁有财,原来竟是如此!难怪在丁有财重伤死后她竟丝毫不去追究!那么她一定是恨着丁家了?那丁有财的死,当真就——秦小混赶紧打断了自己的念想,不愿再往下想。
“我这人吧,还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知道的那一刻竟然还有些幸灾乐祸。只是后来,她遇难,我再次见到她时——我的心疼得快要窒息了,我知道我不想让她死。我沦落周府的奴才,麻木不仁了那么多年,我竟忘了我自己是谁,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看着她被折磨得已经没有人形的瞬间我才明白,连自己的亲人、爱人都保护不了的人还谈他妈的甚么天下?还谈甚么百姓?我知道,我拼死也要救她,也救赎我自己。后来,我才知道,我与小叶子约定私奔的那晚,其实不是她后悔,是她爹病重了她不能脱身。”
木晋升继续没大没小、没规没矩地拍着秦小混,“秦兄弟,你说我,这心眼比针鼻还小,她爹凭甚么把闺女嫁给我?”
秦小混心中的疑惑与恐惧没有说出来,她看看丁黄氏。罢了,她不愿再去探听任何所谓的真相,她只希望这个可怜的女人后半生可以平安的活着。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要照顾她吗?心中可还有她?”
木晋升摇了摇头,“我与她已经不是爱情、亲情能说得清楚,我们之间早已无关风月,我只想知道她是如何选择,无论她选择什么,我都帮她达成。”
“那她——要是想嫁给我呢?你也帮她达成?”
看着木晋升那像吃了屎还咽不进去吐不出来的表情,秦小混瞬间心里爽了,拍了拍他,“行了,开玩笑。”说罢又瞟了眼他的酒壶,木晋升赶紧满上,借着酒劲问道:“大人,你与雪衣——”
“哼,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对雪衣图谋不轨。我可警告你,她表面上可还是我大哥的小妾,少打她主意,你要是敢给我大哥戴绿帽子,嘿嘿,我可有一百种办法整死你个王八蛋。”说着露出自己麻杆似的胳膊。
木晋升就纳闷她那副麻杆身子怎么就那么大的力气?赶紧收回她的手,再次满上酒,讨好着说道:“我与宜仁,这辈子是不可能了。”语气中满满的哀伤与惋惜。
“他娘的,你与我嫂子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秦小混喝了酒开始张牙舞爪。
“嫂子,哈哈,嫂子,这个词好。俗话说,好玩不过嫂子,大人你是不是对宜仁也——”
“也你奶奶个头!”秦小混跳起来敲了他一爆栗。
“大人这样的人才,就没有个相中的?”
“相中的——”秦小混最终还是想起了远方的那个人。小莫莫啊小莫莫,你在那边好不好呢?有没有想起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