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挡住了所有人,将秦小混抱起来跑进屋里。听着她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就知道她应该没有大碍。秦小混艰难地趴着,抱住枕头,看着地上站着的来福安慰道:“幸好,你家庄主没跟来。”
  来福见她这时候还想着不牵连别人,对她的怨恨倒也轻了不少,轻声问道:“我送你回龙剑山庄吧。”自己和她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方便为她医治。
  “不去了。”秦小混心中发苦,今后除了必要的帮忙,她与龙剑山庄是不能再过往如此之密了。
  九珍带着刘太医来得倒是及时,一众护卫也跟着不放心地全跑了过来,将屋里站得几乎快没地下脚。秦小混大发脾气,一把掀翻床边的凳子,骂道:“滚,滚,滚,全都给我滚出去!谁也不准进来。”九珍以为她赌气,待要劝两句,来福就差使出粘衣十八跌将所有人推出了门外,顺手将门栓栓上。他调笑着站在床前,“大人要是不嫌弃,来福可以效劳。”说罢作势欲去掀她裤子。秦小混立眉树眼就差喷火把他烧死,一枕头把他砸出去,骂了个通体透彻。来福也不愿再招惹她,将枕头给她放好,把刘太医的药递过去,“你自己来吧。”顺手放下帘子,自己找了墙角处背转着身。
  秦小混此时也没了力气再骂,将一瓶子药尽数抹在了屁股上,拼命提上裤,疼得满身虚汗,精疲力尽趴在床上,抱住枕头呜呜哭起来。
  来福顿时心软了,劝慰道:“想哭就痛快哭,又不丢人。我在这给你守着,没人进来。”
  秦小混一口咬住枕头,不发出一点声音,使劲抹着眼泪,之前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没有哭,被打的时候也没有哭,现在又哪里是哭的时候?自从考上状元,当上这个该死的驸马她就做好了一切的思想准备,她连死都不怕了,哪还有甚么好怕的?她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样提心吊胆、殚精竭虑的日子会尽快结束的,她会向所有人报仇,她会讨回一切公道。
  来福轻轻跺到她床边,她也不过十八岁,深觉这样也是苦了一个女孩子,劝道:“若是痛得厉害就喊我,不要矜持,命才最重要。”他见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有一丝害怕,吓得立马要去撩开帘子,秦小混紧紧拉住帘子一角,嗡声道:“我没事,好得很。”
  来福只好柔声道:“你要不就睡一觉吧,我暂且先不走。”说着来到桌边,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秦小混喝完水闭上了眼睛,此时什么都不愿意再想,本就体力不支,迷迷糊糊着就睡着了。
  晚间来福向刘太医讨要了药,嘱咐九珍所有人不能打扰,心想着耽搁了一天了总要回去报个信才好。刚刚来到门口便见有人躲在墙角处,来福不知是何方势力,假作不知,随意地散着步,快要拐弯之时猛然转身出手制住那人捏住他腭下,定睛一看却是庄上的兄弟,不满道:“你在这干什么?”
  “庄主见您一日未回颇不放心,命小的来看看,小的正在想办法您就出来了。”
  来福放下心,却也有些为难了,该如何向自己家那位庄主报信呢?所幸的倒是他家敬爱的庄主竟没有嚷着要将秦小混接回来。若能来想必她早就来了,何至于在府里受罪?这一次皇帝发怒总有其发怒的原因,她既然有主意还是遵从她的好。冰心当场没忍住便哭了,想去府上看望她被来福赶紧制止,她这一去,公主还不得将天都桶了。
  来福在她府上住了几日见她也没什么大碍,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闲着的时候便磕着瓜子捧着本传奇看得兴高采烈,日子过得快赶上皇帝他二舅了。只除了将一名铁匠叫到了府上当差,嘱咐为她打造一副精巧铁手;又叫来福派了两个最可信的手下每日在丰府门前盯梢罗儒疯。来福其实是有些为难的,这事她不让自己告诉庄主,他觉得那这个疯子必定是要倒霉了。一方面是庄主大人的兄弟,一方面是庄主大人的弟媳妇,他实在不知该偏向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帮臭丫头,毕竟弟媳妇还是有一丝可能会变成媳妇。再者以臭丫头的手段若是不顺从她,保不齐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向庄主大人告一状,以她现在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庄主大人不吃了自己才怪。虽说敬爱的庄主大人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但对臭丫头的感情里面其实始终也参杂着兄弟情。来福忍不住又去瞅她,这幅尊容——搁正常人也只能当兄弟。他摇头叹气,真是难为二爷了。
  来福走后秦小混觉得也没甚么大碍,索性裁纸、研磨,伏在案上画画。画得兴起竟连饭也忘了吃,九珍随侍在侧不敢打扰。公主一直以来虽不曾去看她一眼,但到底心中过意不去,派七喜时时打探着。闻听她今日连饭都没吃,不知她是又生气了还是不舒服,犹豫着还是派了七喜去探望。七喜没想到秦小混这个货还是个风雅之士,她腹中颇有些笔墨,难免有兴味,见过礼忍不住探出脖子看了一眼。秦小混收笔,趴在上面吹了吹墨,笑道:“听说七喜姐姐出身书香世家,快来给爷瞧瞧。”七喜正乐不得,她祖上世代读书,祖父获罪,家道中落,她也被充入宫中做了婢女,幸亏后来伺候公主。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极护犊子,又是唯一的一位大长公主,万分宠爱于一身,没人敢惹,她与八宝的日子过得倒是说得过去。只是公主自小不学无术,只与先生念了几年书便死活不愿再念,后来迷恋跳舞,学了才一天便觉辛苦,将老师骂退也不再学。总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没有一样可以塌下心来认真学习。七喜空有能耐也无处显露。
  七喜凑过去,见她画了一只驴,驴上一名戴斗笠老人,却是倒骑的。七喜眼前一亮,“呀,驸马,您画得真好!”她险些就要说比自己画得还要好,这却不是她自吹,在家中之时,祖父尝尝叹息,说她天分极高,七岁便能吟诗作画,若是男子必能高中状元,可惜,却偏生了个女儿身,女儿家天分再高又有何用?她那时候总在恼恨,母亲为何不将她生做男儿。然而,后来家中遇难,她这才庆幸自己是女儿身,因为家中的哥哥都已随祖父、父亲上了法场,只有女眷留了一命。
  “七喜姐姐说好,那便是真的好了。”秦小混微笑着回道,七喜家中的事她也略知一二,当初齐家的丹青妙笔可是独步天下,皇帝能重用她祖父也是因着一杆笔。能被死皇帝看中的,那必定错不了。
  七喜附上去仔细观瞧,说道:“笔法苍劲,纯熟,真想不到您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的功底。”她一边说着又啧啧着,这匹驴哪里是画的,明明就好像要跑出了画纸一般,只是——“驸马爷,您为什么不给驴点睛呢?难不成是怕它活了么?”不光是驴,连驴上的人也是没有眼睛,有眼无珠的人。乍一看,还满瘆的慌。
  秦小混笑着提起笔,在纸上点了下去。七喜凑上前,皱起眉头,这一双眼珠竟是向上翻的,人也是如此,看上去就好像在翻白眼一般。
  “七喜姐姐,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与你吧。”
  七喜受宠若惊,喜得连忙收好,兴高采烈地刚要出门才想起正事来,忙问道:“驸马,公主差七喜来问候您,您今日还未用午膳。您想吃些什么?七喜差厨房为您准备。”她说完又低声讨巧道:“驸马,其实,公主她十分惦念着您,您的伤还要紧么?”
  秦小混听到公主那两个字便拉下脸,她这辈子都不愿再见这个刁蛮的死丫头,但转念想与丫鬟又有什么干系?说道:“你回去告诉公主,驸马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再过几日便可羽化升天了,嘱咐她做好守寡的准备。哦不,是改嫁。”
  七喜知他准还在生气,九珍怕他又得罪公主,连忙拉住七喜道:“七喜,驸马在和你开玩笑呢,现如今已经可以走动了,让公主不要挂心。”说罢很不满意地看了秦小混一眼,心道,你是被打傻了么?上次那一顿还没打够!
  七喜也不想讨没趣,她更不是嚼舌头的人,应承着退了下去。九珍刚要说话秦小混便让她闭了嘴,九珍跟着他那么久被惯得也是没大没小了,才不管他让不让说,“爷,您心中再有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嘛,您就不怕公主再告上一状——”
  “爷还真不怕。”秦小混不等她说完把话截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好好好,你不怕,我怕。”说着白了一眼,秦小混感叹这群人是被自己惯坏了。
  “我知道厨房的手艺不入您的嘴,我亲自下厨好不好,您想吃些什么?”九珍毕竟关心,也不愿斗嘴。
  “吃饭先不着急,打铁的怎么样?”
  “您是说魏打铁啊,自从来了就很勤力呢。”
  “行,去看看。”说着一瘸一拐向后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