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趴在地上,瞅了瞅外面并没有人注意,重重哀叹一声。熬过今晚明日不知道还要怎么折磨他,他不想出卖大伙,但也怕那驸马当真将手脚斩下来喂蚂蚁。与其如此生不如死,还不如痛快地一刀了结的好。思及此处灵光一闪,不若咬舌自尽?他伸出舌头使劲咬了一下,立时疼得他眼泪汪汪着直吸凉气。看来咬舌自尽难度还是太大,不若撞墙而死来得痛快。脑袋破洞,一命呜呼。但是就这么死了,也实在憋屈,人们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这驸马也真是,审案也不审清楚。一边想着一边挪到墙边沾了沾血,心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怎么也得在墙上留下豪言壮语。“死得其所,壮哉!壮哉!”那想到这牢房墙面潮湿,外加坑坑洼洼,描了半天也写不清楚。他唉声叹气,算了算了,还是趁着没人注意撞墙吧,省得一会被发现了想死都死不了。他刚挨了板子,被打得脓血流利,哪里站得起来?扶着墙面废了半天劲才勉强站起来,两条腿直打颤。咬着牙往后退了几步,再想跑,压根迈不开步,死命往前一窜,头“嘭”地砸在墙上,反弹力把他又掀翻在地,后背着地疼得他直叫唤,脑袋也昏沉起来,前方景象一片金光灿烂,好不漂亮。难道自己升天了不成?他正疼得厉害,眼前一位仙女缓缓走了近前,那仙子身着黄衫子,头上束一条粉色发带,清丽绝尘。莫不是我要死了,仙子前来接引么?他暗暗想着,罢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死时接应自己的是仙子不是牛头马面他也该知足了。
“好汉怎样了?好些嘛?”
“呃——”他再次抬头去看,这才瞧得清楚,这仙子明明就是今日百般为自己回旋的那名丫鬟。她,她来做什么?驸马的贴身丫头来看望一个刺客,不要命了么?莫不是要对他使美人计?那,他要不要来个将计就计?他心中反复斗争,九珍已经蹲了下来,眨着漫天星斗般的大眼睛,纯良无害地关怀道:“好汉可是被打得狠了?”
“呃——没什么。任他百般折磨也别想自我口中知道些甚么。哼,人生自古谁无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知怎么在九珍面前陡得视死如归起来。
“好汉当真乃不世英雄,可否告诉奴好汉名姓,将来清明时节也好替好汉烧些元宝纸钱。”
“呃——”那人一句话被噎在嗓子里,“你难道不是来劝我投降的么?”
“好汉既然要做英雄,奴怎能污了好汉名头,只是不知好汉哥如何称呼。”
“我姓周,名西祈。”
“原来是周大哥呀,周大哥受苦了。”九珍说着掏出手绢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又拿出一瓶药粉,洒在他肩上的刀伤处。
周西祈一时间只觉得全身都酥了,身后的疼痛也瞬间消失,只觉身坠云里,不知今世何世。
一声巨大的响动打断周西祈的美梦,接着牢房大门被踹开,一个黑衣人用刀押着一名守卫正向他的牢房方向走来。
难道是来救我的?
周西祈爬起来一瞬间庆幸,挥舞着手,“我在这里,在这里!”
那黑衣人在侍卫脖子上一抹,侍卫软软倒地,一条生命瞬间没了声息。他砍断牢门锁链,进来拉起同伙,整个脸被蒙住,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将他看得浑身发毛。
周西祈润了润嗓子,欣喜问道:“可是李大哥叫你来搭救与我么?”
黑衣人抬起刀架在他肩膀之上压低声音问道:“你果然还活着。”
周西祈完全想不到他会那么问,立时委屈地想叫娘,急着解释:“我可是甚么都没说?”
“没说?恐怕是没少说吧。若真是甚么都没说他们会如此优待你?”说着看了看九珍,九珍瞧着他的森冷刀光躲到周西祈身后。
“这,这一两句说不清楚,我们先出去再说吧。这个姑娘是好人,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带她一道逃了出去你再询问。”
“好人?你中了人家的美人计还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不然也不会被那恶贼驸马打成这样,你带我去见李大哥,我自会对他解释清楚。”周西祈有些急了,怎么做个英雄也这么难?
黑衣人抽回刀冷笑,“只有死人才可能什么都不说。”话毕却并未杀周西祈,反而对着九珍冷森森道:“我先杀了这小蹄子,再来宰你!”
九珍吓得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哀声哭道:“周大哥,我不要死!”
周西祈伸开双臂挡住九珍,此时不知哪来一股豪气,便是之前刺杀公主也没有如此的胆色,只觉得纵使拼着自己一死也要保得九珍的周全。
“你莫动她,她是无辜的!”
黑衣人扬起刀:“臭驸马家的奴婢怎么会无辜?既然你想死,我便先成全你!”话一说完扬刀便朝着周西祈脖颈砍去,哪知姓周的此时倒并不害怕,闭目待毙,反倒是九珍骇得惊声扑在了他的身上。就在黑衣人刀落下的一瞬门外有人大喊,“刺客的同伙在这,莫让他给跑了!”
黑衣人暗嫌废话太多,着急先灭口,劈刀便要砍人,九珍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他躺倒,二人摔在地上,堪堪躲过一劫。黑衣人因为着急失了章法,这才让九珍反应过来,二人俱是吓出一身冷汗。
待得众侍卫冲进来,那黑衣人武艺着实不差,冲过去砍翻几人,众侍卫完全不是对手,非死即伤。然而门口涌进的人越来越多,黑衣人武艺虽高可也架不住人海战术。此刻又身陷牢房之内,正所谓困兽之斗。他转回身跑去便要拉九珍,周西祈此刻拼力抬手去拿他的肘关节,要空手入白刃取下他的刀,而九珍怕他有危险,英勇无畏扑过去抓住那人的胳膊,回头对周西祈大喊:“周大哥,别管我,快走!”周西祈急出了一身冷汗,这丫头是吓傻了吧?过去的太不是时候了!黑衣人顺势一把将九珍拽进怀里,将刀架在脖子上,大吼道:“谁再过来,我宰了她!”
众侍卫进退不是,有人琢磨九珍地位虽低,但毕竟得驸马欢心,不好不顾她的生死。也有的觉得九珍一届婢女,怎比得上捉拿刺客重要。黑衣人见没能给他让出路来,刀刃在九珍脖颈上一紧,九珍那雪白无暇的皮肤立时现出一条血线,周西祈心如刀割,念及九珍在他们眼中如此无足轻重竟一时感慨,自己在李大哥眼里岂不也正是如此!?
“多大点事,至于闹的要死要活,扰得本驸马睡个觉都睡不安宁。快,快给好汉让条路,要是伤了本驸马的心肝杀了你们陪葬!”不知何时秦小混已经站在门口,她话一落,众人齐刷刷整齐划一扔了刀,退开一条路。那黑衣人确定没有危险了才押着九珍迅速逃出去,众人紧紧跟在后面。周西祈刚要也跟出去,一个侍卫上来又给他重新上了锁,急得他在里面大喊,“一定要救九珍姑娘啊。”即知秦小混如此看重她,那便是没有危险了,但转而又深深地陷入自卑之中,垂着头走回墙边。
那黑衣人押着九珍一直到了秦小混的书房之中才松开手,摘下了面纱,竟然是贾六。他歉然道:“得罪了,九珍。”
九珍揉揉脖子,“没事的。”
秦小混跳进来直接踹了贾六一脚,赶紧用袖子擦了擦九珍脖子上的血,不时地吹着,满眼心疼,看得贾六胆战心惊,险些就要告饶,却听秦小混笑道:“行啊,臭小子,演得不错嘛。”
贾六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受宠若惊道:“驸马过奖。”
“兄弟们表现得不错,过几日等我好些了请大伙逛逛露华楼,在天香楼大排筵宴。”
大伙一听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均兴奋得山呼不止,九珍在一边掩嘴偷笑。
“驸马,要不要现在就去提那小子?”贾六继续谄媚。
“免了,先凉凉他再说,老子觉都没睡,困死个球的。”说罢搂住九珍,看着她的脖子,“待会擦些药,莫要留下疤了。”九珍笑着说不碍事,一边扶住她,将重量整个卸在自己身上,搀扶着去休息。
“妈的,伤口疼得要死,我一个皇亲国戚享不了福就罢了,还要天天提心吊胆。”她一边埋怨着一边进了内室。众人退将出去,贾六小声道:“我看这九珍马上就不是奴婢了。”“快得了吧,就咱公主那脾气,不把驸马生吞活剥了才怪,你们忘了雪衣那事。”
“雪衣不是在龙剑山庄做了小妾么?”
“咱驸马跟龙剑山庄走得近,谁知道是不是寄在那金屋藏娇啊!公主因为这事不都告了御状么,看上次将驸马打的,小命都快没了。要是真收了九珍啊——”他说着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众人均觉他说得有理,不住替秦小混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