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戎骁端着药进去,托起秦小混身子喂她喝下,“你伤势未愈又发着烧,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不然,清枫回来该心疼了。”他见秦小混手中始终拿着那块玉璋茶饭不思,心下纳闷也心疼,可又不愿企及她不愿提起的过往,只好在生活上将她照顾好。看着她手中的东西,不由想起自己那对簪子,难不成这会是她的良人之物么?
“大哥,有些事我不想再瞒你。这玉璋事关重大,它的主人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必须要找到他,终这一生,我也要找到他。”秦小混将玉抱在胸前紧紧贴着,单戎骁的心一直往下沉,他纵使知道自己与她无缘,可清枫既然对她如此情深意重,这两个孩子能在一起也是他最大的幸事。可如今又出来一人,那清枫怎么办?他,又该如何是好?
“大哥,我的过往,我从来没向你们提起过,他一直压在我的心头,压得我好难受,压得我快发疯了,今日我也想好好说一说。我们同生共死,又相处那么多时日,我们都知彼此的心意。如今小混孤家寡人,你和莫莫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想将一些事都告诉与你,好不好?”
单戎骁听她说得恳切,扳过她的身子靠进自己怀里,下巴顶着她的头顶,摩挲着并不柔软,甚至有些扎人的头发。秦小混顿感温暖、踏实,扭转头,脸颊贴住他的胸口,双手搂着手臂,等待多年的人终于出现,她眼中莫名涌上眼泪,“小混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这么多年,我都在等他,如今终于等到了,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大哥,我们之间有缘无分,如今我又无法许给清枫未来,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骗你和清枫。我只是,我只是,最开始有想过利用你们。可是,我是真的很爱你们,从来都没有变过。”“你说吧,二弟不在,我会替他好好照顾你,你有什么决定我也会帮你。”是啊,二弟不在,他如此的举动真的对吗?可面对如此的秦小混他又实在无法不动容,他双臂搂着她,拉起被子盖在她的后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辛苦,都告诉我。”
“我说过我自小就是孤儿,跟随师父与义父长大。其实,我是有父母的,我是有爹有娘的孩子。”秦小混声音越发地软起来,正当她继续往下讲的时候房门被绿屏推开,绿屏看着床上的两人,长大了嘴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水盆被打翻,连忙低下头带门跑了出去。
秦小混好像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然躺在单戎骁怀中,抱着他的胳膊继续道:“我记得自从我懂事以来家里就没有吃饱过,身子小小的,只剩个大脑袋,人人都说我像一条鸡头鱼。每每饿得夜里哭闹,妈妈就告诉我说隔壁人家还要睡觉,不要吵到别人,我就再也不敢哭。我是不是很懂事呢?”
单戎骁摸摸她的头,“你一直都很懂事。”
“我爹天天骂我是赔钱货,泼出去的水,白吃饭。有的时候还总是脱我的衣服,我很害怕,也不敢说。妈妈便和他吵,吵得急了爹爹就打妈妈,我记得妈妈嘴里的牙几乎都被爹爹打光了。有一次,我半夜被吵醒,看到妈妈被爹爹打得半死,只剩一口气,我吓得跑出去喊人,隔壁就是郎中,妈妈才算活了过来。那一年,我好像是四岁。那之后的一天,妈妈不知道哪里来的钱带着我去镇上的小面馆去吃面条,那是我第一次吃面条,里面还有一块块的肉臊子,真好吃,一直到现在我还记的那个味道。那天我吃了两碗面条,撑得竟然吐了出来,妈妈也不骂我,只是偷偷地哭,她以为我不知道。后来爹爹就带着一个叔叔来了,妈妈抱着我坐在他的车上,说是带我去看杂耍,我可真是开心,从来都没有看过杂耍是什么样子。那个叔叔还有很多小孩子,他们在一起表演,可好看了。妈妈抱着我坐在一边看,可妈妈一边看一边哭,爹爹就骂她。表演完了,叔叔拖着个盘子要钱,要了好多钱来,妈妈就说肚子疼要上茅厕,爹爹要陪着她一起去。妈妈临走塞给我一块糖,让我吃糖等着她,那块糖真甜,甜得牙疼。我就坐在车上等着,一直等。”
单戎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将她搂得更紧,“好了,不要说了小混,一切都过去了。”
“妈妈再也没有回来,我从一个地狱踏进了另一个地狱,日子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仍然是挨饿、挨骂、挨打。但是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我会钻桶,会翻跟斗,还会走绳子。白天换着地方一次次的表演、赚钱,夜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睡在马车里。每天吃着干冷的馊饭,身上从上到下全是伤,有的地方还在爬蛆,我晚上睡不着就掀开裤管数有几条蛆虫来解闷。”
“小混,不要再说了!让那些事过去吧,今后我和清枫都是你的依靠,他若是敢对你不住我一定不会饶他。若是,若是你有别的选择,我们也绝不难为于你。”
“不,我一定要说完,这些事压了我这么多年,我要说完。我觉得我一直就是个做大事的人,从小就是。后来我偷了老板的钱,偷偷跑出去,专挑人多的地方跑,一直跑到了市集,我一路买了包子和面条,一边跑一边吃,那一天我的心里痛快极了!我跑到一家饭店后门,我知道他们的剩饭剩菜都会倒在那里,我的钱总要省着花的。结果在后门看到他们杀兔子,那兔子总共就和我手臂一样大,他们把它吊在绳子上居然要活着剥皮!那时兔子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它在向我求救,就像我以前逃跑被抓时看着观众的眼睛一样,我用所有的钱买下了它,心想着今后的流浪路上能有个伴也是好的。我抱着小兔子在市集上东逛西逛,看表演,以前都是别人看我,这一次,我可以看别人的了,虽然他们的表演还不如我的好看,但我的心里真是快乐。可惜,老板还是追来了,他提起我一顿打,抓着我的兔子就要扔,我死死咬着他的手挣脱开,去接小兔子,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小兔脑袋磕在台阶上,两条腿蹬了几下就不动弹了。我抱住他的腿哭着叫他偿命,周围的人都围作一个圈默默看着,没有一个人过来劝我,也没有一个人帮我,都在指指点点地骂我,说我不懂事。就在我被老板绑起来拖走的时候我的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绳子夺走,他只是轻轻地一拽,我的绳子就开了,我当时没向他求救,我指着老板让师父杀了这个凶手,可能师父当时也被我的狠戾吓了一跳,他什么都没说抱起我就走。我死活喊着要带着小兔一起走,师父看我的眼神很慈祥,他自始至终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这小子倒慈悲。”我很不高兴地说:“你才是小子,本姑娘是名副其实的女孩子。”你瞧我,从小就不像个女孩子。我那老板不知死活地在后面追,被师父一脚踹翻,我偷偷看到了,老板的嘴里冒了很多白沫,我当时的心里痛快死了。后来,我把小兔埋在师父家的花园里,师父给我洗干净,换了衣服,还治了我的伤,我说我是女孩子不许他碰,他哈哈笑了半天,叫来了丫鬟照顾我,他对丫鬟说以后我就是家里的小主人。那一年我六岁,从六岁的那一年开始,我才过起了人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