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混受苦了。”单戎骁抱着她,在她肩头摩挲,“我、清枫,以后不会让你再过苦日子,清枫会好好待你,让你过正常人的日子。”
  秦小混摇摇头,“从师父救回我的那一天起,我就注定了不可能再过正常人的日子。我跟着师父习武、读书,别的姑娘家学针织女红,大家闺秀也不过习一些琴棋书画。而我,舞刀弄棒,就连读书也是读经史子集。我从小就聪明,读书过目不忘,师父说:“我家妞妞如果是个男儿,将来一定是状元的材料。”你看,我就真的中了状元,不光中了状元还娶了公主。一直到我十岁那一年,师父带我见了义父,那时候义父还是尚书令,又辅佐太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因为在杂戏班被老板灌过药,身体一直不怎么生长,十岁的我还像一名幼童,我给他打了一套拳法,义父非常喜欢我,将我抱在怀里,就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两口。师父对我是疼爱的,可平日教导我十分严格,我有的时候还很怕他。义父却一直都是慈爱的,他知道我的身子可能不会再长大,请了许多名医医治,我才到这么高。我平日里都和师父一起,除了练武就是读书,偶尔师父会带我去见见义父,义父每次看到我都非常开心,总会让厨房做好吃的给我吃,说我太瘦了。可是我自从吃了那个药,不管如何补都是这个样子。义父他虽然有自己的儿女,可待我和他们却是无异的,我如果和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闯了祸,他便一般无二的责罚,我知道如果他偏袒我便是将我当作外人了。但是他却从来不带我见外人,也不允许我泄露身份。我本来以为是义父怕我的身份抹黑他,出事后才知道,其实,他是为了保护我。义父总是说我是个女孩子,当真可惜了,不然必是天降良才。师父说我是个女孩子,注定了走的路要比男人艰难困苦。那之后,我就穿起了男装。我及笄后,义父和师父商议着要给我找个婆家,我那日偷偷听到他们商量,师父说若是在朝中大臣里找婆家,朱门之中规矩拘束必然多,我自小恣意妄为、无拘无束肯定受不了。但是若找个平民百姓,又委屈了我。我当时便冲进去,我要游历江湖,历练一番,才不要像妈妈一样一生服侍男人,被人欺负。师父说我一直被养在府中,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义父却神色凝重,他拿出一块玉璋放在我手中,还像我小时候一样将我抱起来,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儿,爹爹如今如履薄冰,你出去也是好事一件。爹爹年轻时候一时糊涂,和一位渔家姑娘欢好,后来产下一男婴,爹爹本来答应要接她来府中,奈何每每总是被事务牵绊,后来再去的时候,邻居说那姑娘家中逼着她卖了儿子再嫁。她,她便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了,说是去寻孩子的爹。那之后,爹爹遍寻京城,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今年可算叫爹爹寻到了你可怜的哥哥,可他娘却已经去世了,她一直到死也未能见到我一面啊。如今在朝中暗波汹涌,爹爹不敢将他接回府中,你的师叔如今受你师父之托调教于他,带他游历江湖。这个玉璋本是一块完整的圭,被爹爹劈成了两片,另一片在你那可怜的哥哥身上,算来比你大三四岁,如今爹爹便将你许配于他。若是老天疼人,叫咱家平安无恙,你便与哥哥完婚,享福度日。若是——罢了,罢了,爹爹不该和你说这么多。义父虽然没有把话讲完,但我明白他在朝中并不好做。后来我见识了尚善水的武功知道那是我师叔的绝学,才怀疑他是义父的私生孩儿。但义父明明说是个儿子怎么会变成姑娘呢?我以为她也和我一样是女扮男装,去过她的府上试探才知道是正儿八经的女人家,这事倒是奇了!再后来我独身闯荡江湖,结识了刘爷,与他成了忘年交,那老头子赏识我带我入帮,那群不学无术的手下哪里有我的花花肠子多?我一路高升,帮中之人颇为不服气,说我与刘爷有私情。你说我和刘爷的年龄差这么多,怎么可能呢?直到后来,刘爷的仇敌上门来寻仇,点名要与刘爷文斗。十杯酒中,在其中一杯下毒,两个人轮流喝,这样的比试完全是赌拼命,哪里有甚么技术可言?那人摆下话,那么喝酒,要么认输。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死不足惜,刘爷却是我们这些人的灵魂,没有他怎么能行?那时的我全世界都没有能令我害怕的东西,完全初出茅庐不怕虎,当时就下场替刘爷迎战,那人说什么也不许。我点了他的穴道,将桌子上十杯酒全部喝光,又和他比武将他打倒。那人吓得再无废话,我又求情饶了他性命,那人立时俯首认输,再无废话。可我却毒走全身,师父用毕生内力才护住我的心脉,封住我的毒性,义父寻遍名医才暂时压制住我的毒,可惜,每过七七四十九日便会发作一次。打那之后帮中再无人敢与我废话,每个人都对我恭恭敬敬,刘爷提拔我做了第二把交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原以为你的毒是与人打斗或者被人偷袭留下,没想到竟是如此,你这丫头到真是胆大得很。”
  “是啊,只是我的年纪越大身子发育越快,虽然也没有什么胸脯,可毕竟不长喉结,声音又细,我就回家让义父在身上纹了一身花绣。每日里邋里邋遢,不重小节,谁也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我在陈爷那里混得风生水起,只是,没想到我师父却病倒了。师父说他年轻时候闯荡江湖,与人交手,浑身的伤患已然留下隐患,他用毕生功力为我续命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了。我在为师父守孝的时候义父来看望我,叮嘱我他若是出事我一定不要出面相救,等风头过了去找一个卖馄饨的老汉,那个人会告诉我一切。还叮嘱我一定找到哥哥,要么嫁给他,要么辅佐他报仇!果然,不久之后义父被冠了谋逆的大罪满门抄斩。因为是朝中老臣,家族世代为官,皇帝网开一面没有判处凌迟,与家人一起斩首示众。那天,我站在人群中,其中一个小堂妹才刚刚三岁,也被她们摘了下巴,全家人,都不能再说话,连喊冤都被不能够啊!他们只能凄惨叫着,就像野兽临死时的声音一样,我想起了我六岁时逃出来买下的那只小兔子,兔子不会叫的,可是我却好像能听到它的求救声。丰绩那条老狗买通了刽子手,我义父的头砍了三次才砍下来。小堂妹被砍下脑袋的时候,小小的身子还在地上滚了几滚。”她说到这不算大的一双眼睛空洞看着门口,同仁不断收缩,就好像那一幕现在就在眼前一样,单戎骁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内的恐惧有多么可怕。“行刑过后,天上下起了大雪,围观的人纷纷散去,有的人念叨说不是凌迟没有看头,有的说义父定然是被冤枉的,不然怎么会突然降雪,一定是老天爷同情他,就像东海孝妇。我一直没有动过,双手将大腿拧得黑紫,一动不敢动,直到随着人流走开。义父全家的尸首不许收殓,人头全被挂起来示众一个月。我回到刘爷那里,什么都没说,只说要金盆洗手,刘爷也不问我,什么都答允我,只在我走的时候对我说,以后愿意回来就随时回来。我只想着不能牵连于他,我本是个有爹爹的孩子,可却不如没有;师父对我怜爱,我一直将他当作亲生父亲,可他老人家因我去世;义父也被人陷害所杀,我终于又变回了没有父亲的孩子,我孑然一身还怕什么呢?当夜我没有听义父的话,将我的小宝卖了一户人家,带着双刀去收尸。那群混账,果然有埋伏,我虽然不怕死,可却怕泄露武功牵连了刘爷便没有使出小鬼看刀,不然那群饭桶怎么能奈何我?也多亏了他们要的是活口,不敢杀我,才叫我带了义父的首级逃了出去。我被追得东躲西藏,实在无处藏身。我的武器太过显眼,无耐下找了个叫花子帮我将双刀典押,只身逃到大树林中。心想,反正义父的尸首也已经下葬,我是死是活也就无所谓了。幸好,大雪掩盖了我的踪迹,我想老天待我总算不薄,能死在这片纯净洁白的大雪中也算死得干净。可又想着义父交代给我的任务,总觉得我不能死,就这么不断斗争着,我在树林中转了不知道是两天还是三天,再也支撑不住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