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嗅觉、听觉在皇宫之时练就得比行走江湖还要敏锐,常年的高度警惕致使他长期处于浅眠,每晚都会梦到被人追杀,与人搏斗。有一年他同样是省亲回家,被同僚拉去逛青楼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无法再像男人一般了!那个女人将他的头揽进怀里,仅仅贴着她温软的胸,带着乳汁的香气,就像小时候妈妈安慰他一样。那晚,他搂着那名妓女,睡得无比踏实,从来没有过的安心,一夜无梦。他对这个本来充满肮脏的地方有了重新的认识,只是,第二日那女子骂骂咧咧,嚷着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他,因为他半夜将女子踹下床,将人家的腿险些摔断。原来无论如何,即使他不再做梦,也依然在内心深处永远记着那一天,永远不断地厮杀、拼命。逐渐的,皇帝准许他回家的假期越来越多了,他知道陛下是已经看腻了他那张永远都波澜不惊,永远死鱼一样的双眼与身子,他正乐于此。今天,陛下甚至准了他一个月的假,每一次见到娘都不一样,这一次她甚至拄了拐。他该是辞官了,心中默默地想,无论大师兄如何需要他,他都该辞官了。这一次省亲结束,他便回宫中对陛下言明,他要好好陪伴娘亲。
所以,在外面的响动还很微弱的时候他便已感受到了,他将身边的剑悄悄握在手中。左手中一只针筒也已暗暗扣好机皇,一会外面的人若是敢靠近,这柄以人血喂饱的剑都会挑开棉被刺进他的咽喉。同样,无论对方是自哪个方向进攻,他左手的针筒都会讲他射成刺猬。
对方到底在等什么?还是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了?他并不着急,在皇宫中得到的最大锻炼便是等待,等着不知道在何方的未来。他突然闻到了一股香气,那样舒服,令人沉醉。就像,就像那一年他躲在女子胸前,闻到的若有若无的乳香。他眉头拧起,暗叫不妙!然而下一刻他的脑中再也无法呈现那些或美好、或残酷的往事,他的身子也逐渐不听使唤起来。渐渐地僵硬,渐渐地,像是沉入深潭之底。
何处是归期?
但他依然如师兄所言般的害怕了,有些东西无论经历什么都无法改变。
大师兄,我恐怕再也不能帮你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左右千牛卫的将军回家省亲被杀,这是何等样大案!据说杀他的是魔鬼,将军全身无伤,唯独心口部被刺穿,然而刺穿的不是刀,不是剑,竟是人手!将军的心口处五只血窟窿触目惊心,而里面的心脏,已经被捏碎了。将军的母上大人当日早晨见到儿子的尸体便晕了过去,还是邻居听到了动静前来探看才发现并帮忙报的案。
秦小混知道,她的假期又到头了。皇帝真是玩乐正事两不误,嬉戏、养生、算计,三线横进。秦小混来到的时候庆幸现场还没有动过,曾经叱咤风云,将惠妃外戚、皇帝的近身侍卫灭门的人其实也与常人无异,也只是两只手、两只脚。此刻躺在床上,一样的了无声息,仵作对秦小混道:“侍郎您看,将军身上尸斑成片,全身僵硬,眼睛浑浊,嘴唇微缩,大概距离遇害三个时辰了。”
秦小混并不关心被害时间如何,但也配合着邓苑博道:“如此说来,的确是夜里被害了。”说完这句废话,她围着尸体看了又看,左手中还扣着没有机会发出的针筒,而右手的剑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将之取出。
“大人,毫无挣扎痕迹,会不会——”
“不会,他整个人蓄势待发,只是没能来得及反抗而已。”秦小混正要发怒骂街,谁将无关人等放进来了,循着声音却看到了明潇远,庆幸刚刚的“他妈的”还没出口。
“学生见过恩师。”秦小混恭恭敬敬行礼。
明潇远理也未理她,“秦大人,不必客气。明某只是受人之推举荐于你,不必当真。”
“举荐之恩,不敢忘却。”秦小混见他不搭理依然不起身,明潇远回过神扶起她,“都说秦大人断案如神,不知这次有什么发现?”
“正如恩师所言,凌将军全身蓄势待发,只是没来得及出手。”
明潇远再也不去看床上的人,秦小混只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一点点痛惜,只听他道:“即使是我进来,也不会有如此快的速度,令他——”
“这也不见得。”秦小混冷笑着:“我听说凌将军是恩师举荐给陛下的,恩师向来喜欢为国举荐人才。”
明潇远冷笑一声,心中暗想你也配称人才?
“既是恩师的师弟,冠宇必当竭尽所能擒拿凶手。只是,恩师似乎并不悲伤。”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凶手了?”明潇远冷漠地看着她,没有丝毫动怒与惊慌。
“开个玩笑,何必认真呢。”秦小混突然想起莫清枫,带着一丝丝深情,“莫大人为国效力,他的师兄有事,于公于私冠宇也会竭尽所能襄助的。”她说完看着已经完全僵硬的尸体,“不是对方有多么高超的身手,不过就是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而已。”说罢围着窗子转了起来,明潇远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也跟着去看,只见她在靠床最远的窗子上找到一个小小的窟窿,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秦小混指着它道:“这个破洞如此新,又如此规整,定不是蚊虫撞破,也不会是年久破裂。昨晚的高手不过是将烟管捅进了窗户,用迷烟迷翻了凌将军罢了。”
“大人真是观察入微。”邓苑博及时赞道。
秦小混摇摇头苦笑,“老子是用迷药的行家,这点伎俩又怎么会瞒得过我。只是凌将军堂堂正正之人,总免不了着他们的道。”
“看秦大人的意思,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秦小混竟然在明潇远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了那刻意掩藏的焦急,“怎么,恩师这样郎心似铁的人也会关心师弟么?”
明潇远恽怒,他突然很想知道莫清枫都是如何与他相处的?秦小混似乎对调戏明潇远这样的冰山帅哥很上瘾,又问道:“恩师,莫大人小时候与你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很调皮,或者很依赖你?为什么现在他见了你总是很嫌弃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你专宠凌将军而使莫大人恼羞成怒了?”
“你!”明潇远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要脸不知愁的人,他自认嘴头上斗不过秦小混,转身一甩袖冷道:“冠宇若是有何眉目了莫忘记相告为师便是。”说罢转身出去,一刻也不愿留下。
秦小混望着消失的身影,转回身对邓苑博道:“人已经走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邓苑博赶紧将秦小混再次请到床前,“侍郎,小人一直有疑问。”他伸出手比了比又指着伤口道:“按说人的手指就算再力大无比,毕竟是人生肉长,插入身子伤口应该平滑,略有收缩。可是您看将军的伤口,仔细地看伤口边缘竟然会有少许肉丝,明显是被铜铁之物刮过的痕迹。”
秦小混心中冷笑,魏打铁打的那副铁手套她还没用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那手套好是好,关节处灵活度与真手相差无多,只是越灵活,铁片镶接的也就越多,致伤效果就无法与真手一样。“这话就烂在肚子里吧,别把它说出去。”
“是。”邓苑博是会看眼色的人,就知道这里面必有蹊跷,他久耽官场才不会多嘴惹祸上身。
秦小混背着手,踱出屋子,“小傅啊小傅,你这个小王八蛋,越来越不要脸了,除了迷药你还会什么?你还会什么?”她站在院子中,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对着天空喊着。突然她双脚一旋,疾身后退,右手自空中一抄手中已接住了一柄飞刀。刑部的捕快迅速围上,将秦小混护在垓心。秦小混自刃上取下了纸条,看了一眼将纸条塞进袖中,隐隐能够看出她的怒气。“好胆。”她二字刚一出口人便已然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院落,甩下一众诧异的人,只听着空中传来一句“不必跟着!”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有人问:“你们看清楚大人是怎么出去的了吗?”
“咱们要不要出去跟着保护?”
邓苑博笑着摇摇头,“保护?咱们呐,还是别给大人添乱了,大人有大人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