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古玉躺在床上紫檀雕花的床上,这还是皇帝御赐的物事,其实除了自己,这一间屋子里的所有都是皇帝所赐。金瓦玉床又如何,最后的归处无非还是那一方地下薄棺。刺客到底是谁,来与不来,他其实都不太挂怀,他忧心的是这一系列动作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到底有着怎样的企图?那位秦小混到底值不值得相信?事已至此,又能如何?高古玉大笑起来,正要吟诗一首却闻到一阵香气,沁人心脾,世间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都放下了,在没有什么可恼可怨。在他的眼睛即将闭上之际,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来到床前,那么熟悉却又完全陌生。他看着那人伸出的手就要碰到他还在跳动的鲜活的心脏时,瞬间恍然大悟,想通了一切。
“原来是,原来——”他再也没有一丝力量说话,头脑也不再转动,甚至连被插入身体的剧痛都没有一丝丝的感觉,他还是就这么了无生息地走了,秦小混到底能不能查出真相呢?
秦小混横了一张榻在高古玉卧房的门口,此刻正躺在上面磕着毛豆,喝着酒,四周围站了一圈护院,一个个懒得瞅她的模样。地上被她嗑得到处是皮,无处下脚,看着前面齐刷刷站着自己的部下,点了点头招呼着自己找地坐。众捕快四处看了看,只好用脚趟趟豆子皮,坐在了地板上。明潇远看着这一群大大小小均不着调的模样哀嚎,还真是什么让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秦小混喝完壶里最后一滴酒,扔给高府管家,擦擦嘴道:“没有了,再去打一壶。诶,对了,给我这群兄弟们上茶啊,这一路赶来怪累的。”
高管家拉着脸极不情愿自嗓子中嗯了一声,明潇远看了看门口问道:“你这什么意思?”
“把门口堵上啊,窗口也有人,我给他来个水泄不通,看哪个刺客能变了飞虫进去。”
“就算变成飞虫也逃不过您的法眼啊!”刘捕头适时上来拍马屁,秦小混受用得很,冲他满意地点点头,其他捕快直恨自己晚说了一嘴。
明潇远实在受不了她那副嘴脸,起身就要走被秦小混拦住,“恩师,学生在这已经守候多时,是不是也该换班了?您来守一会吧。放心,好酒好菜少不了您,保准不无聊。”
“玩忽职守。”明潇远没好气白她一眼,听了听屋里又道:“怎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呆着无聊,又没把漂亮姐姐们带进去,睡着了呗。”秦小混说着冲那四个婢女抛了个媚眼。
“御史,老爷子睡觉——打呼噜。”管家适时出来澄清,以为这个打呼噜的问题,都没个人愿意和他同床。据说不光是打呼噜,还睁着眼打,金刚怒目一般。有一次一名婢女被他吵醒,刚一睁眼见他那尊荣直接吓出了离魂症,花了一年时间才治好。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去看看?”
看着明潇远暴怒的脸,秦小混也有些嘀咕了,门口这么大动静他都听不到?如此想着一脚踹开房门和明潇远并肩着冲了进去,随着明潇远一声不好,门外守候的捕快、护院、管家、侍女一众冲了进去。
床上的高古玉一动不动,胸口的血窟窿兀自冒着淌着血水。
“相公!”其中一名婢女情绪崩溃,哭着就要上前被秦小混一把拦住推给了其他女子,“还没验尸,你不要破坏。”说罢转向邓苑博,“邓公,验尸,别让任何人碰尸体。”
“你不是说有你在就没事吗?”那婢女泪眼朦胧看着秦小混。高古玉死了,那么她们呢?还要回到那个冰冷、恐怖的皇宫了吗?
秦小混并不理会她的埋怨,快步来到窗前,敲了敲窗子,外面守候的人满脸惊惧,直称绝没有一个人逃出。
“秦大人,你不是说水泄不通吗?”明潇远迅速在四周墙壁上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洞口转而问道。
秦小混一言不发,抬头看看屋顶,明潇远知她所想,与她一同跑了出去,管家气喘吁吁跟着还要命人抬梯子,秦小混快跑两步足尖在墙上一点,身子灵巧地飞上,单手一抓房檐,便飞上了屋瓦。管家刚要想问问明潇远需不需要,明潇远也已经来到了秦小混身边。“看出什么了吗?”秦小混听不出他话中是轻视还是幸灾乐祸,或是纯粹的冷漠。
“没有,这里没有一点痕迹,人绝不会是从屋顶进去的。”
“你不应该一早就知道这点了吗?秦大人。”明潇远说完纵身跃下,看着依旧还在目瞪口呆的管家沉声道:“准备后事吧。”
秦小混直起身,听着下面一片吵吵嚷嚷,悲戚哀嚎之声,她抬起头看着蓝天。云卷云舒,大千世界就在眼前,而她却只能身坠泥沼之中。“我会让一切尽早结束,一定会,一定会。”
她低声说着。
“管家!给爷拿酒来,拿酒来!”秦小混一屁股坐在屋檐上,高声喊道。
凌空、横波、弦惊、鸿飞四位婢女带着白坐在灵堂,明日该下葬了。这名字是她们入府后高古玉为其取的,四人悲戚的程度超出了秦小混想象,只听见其他下人曾窃窃私语,老爷子临走也没扶正一个,这下可好,全没着落了。
横波红着眼在凌空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凌空面色一凛,并未搭话。其他二人只是抬着头一直看着凌空,这里面她的年纪最大,又是横波的表姐,三人平日里都以她马首是瞻。
她们的声音虽小,秦小混耳力极佳,却隐隐听到横波问的是“以后怎么办”,“逃跑”之类的,心里对四个人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凌空抿着嘴一言不发,突然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站起身径直走向秦小混,秦小混知她来意,也就不再如以往一样调戏,正色问:“凌空姐姐找我可是为了今后的去处?”
凌空见心思已被她知晓,既不解释也不承认,幽幽道:“世人都道老爷子安享富贵万年,陛下御赐宫女,艳福无边。其实,他与我们四人——亦仆亦主,亦师亦友,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男女之情。我们姐妹一直以来都将老爷子看作是我们四人的救世主,再造恩人。如果当初陛下没有将我们当作礼物送出,这半生也便如此虚度,无话可说。但现如今我们已经过起了人的日子,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回那所牢笼之中了。”
“凌空姑娘如此说皇宫,就不怕获罪吗?”秦小混打断她。
“还有什么罪好获,回去还是死去,有区别吗?别说是人人可驱策的侍女,便是嫔妃娘娘我凌空也不屑去作。我四人不求富贵,只爱自由。御史表面放浪形骸、玩世不恭,但既然如此得老爷子信赖必定是了不起的人物,不知能不能——”
“美人计?”秦小混一挑眉。
“御史若是喜欢,自是可以,我也知道这天下本就没有平白的好处。”凌空冷言而道,口中的妥协却不见丝毫鄙夷,一副凛凛不可侵犯之态。
秦小混凑上去,在与她的脸即将相碰之时突然哈哈大笑,“不求富贵,只爱自由。好!天下间像你这般清醒之人怕也不多了,冲你这八个字,我管了!”说罢努嘴点点其他三人,“老实呆着,看住她们,别想些乱七八糟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能逃到哪去?”
凌空低下头,一言不发,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