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敬秋伸出大拇指,“够口,简直可以做毒药杀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同情起莫清枫来,就像当初被莫清枫开导,同情娶了公主的秦小混一样。顺着裤管卷上去,这双腿上大大小小疤痕倒是也不少,看来罚跪这种小事对她来说可能也不算什么,倒是自己想得多了。再细了看,两个膝盖乌黑发紫、惨不忍睹,段敬秋轻轻哀叹,起身备了药却不下手了,两只眼睛直呆呆看着她。
  “没事,我不怕疼。”秦小混咧嘴一笑。
  “不是,我是想问你多久没有洗澡了。”段敬秋颇为尴尬,毕竟是问女孩子这种问题,但以秦小混的做派看来他也是多余了。
  “哎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脏与净本来就是做给旁人看的,于我何干。”秦小混随便挥了一挥手,她其实是着急,眼前这人怎么那么爱矫情,也不知麻溜地给自己弄点吃的,她怎么也三天没吃饭了。
  “妞妞说的是极、是极。为兄太着相了!”段敬秋边说着边倒了药酒在她膝盖上用力地揉起来,秦小混呲牙咧嘴嘶嘶喘着气。
  “咦?你不是不怕疼吗?”
  秦小混实在受不了段敬秋像看怪胎似的看自己,差点抬手给他一巴掌,又意识到这不是莫清枫,扁着嘴不满道:“我不怕疼又不是不会疼,你当我是石头。”
  “呃——对不起,我轻一点。”段敬秋发现与她相处有点难度,还要磨合。
  “哎呀算了,这点小伤不叫事。我好饿啊!”秦小混越来越不耐烦,与段哥哥在一起真让人着急。
  段敬秋这才狠劲拍了自己一巴掌,恼怨着出门。秦小混看着原本倨傲的一个人老是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是别扭,他越是进退有礼,自己则越拘束,不自在。撑着身子,一瘸一拐下地倒了一杯茶喝下,顺着一股被捂馊了的泔水味茶水进肚,秦小混感受着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被大牲口恣意撒了一泡尿之后说不出的酣畅与愤懑心情。“特么的,老子招谁惹谁了。”说罢捡起杯子砸在地上。
  “妞妞,你怎么下来了?出什么事了吗?”段敬秋推门而入,着急忙慌把人扶住掺到床上。
  秦小混见他进来心中更烦,心说你不给我去弄饭又进来干吗?碍着小主人的身份始终没敢将话说出来。只闷闷道:“我口渴,烦请段哥哥着人打壶水。”
  “原来是这样小事。”段敬秋笑笑,摸着她的头,继而又慈祥着说:“我已命丫鬟为你热粥,一会便可以吃了。”
  秦小混依旧闷闷地点头,她才不要喝粥,她想吃肉、喝酒。二人有一句无一句聊着,聊得秦小混尴尬症都要犯了,终于等到丫鬟提来水,秦小混像解脱了一样。叫住要给她倒水的段敬秋,段敬秋马上就看到了一个抓着一柄大水壶,壶嘴对着自己小嘴的姑娘,嘴唇都没合上过,只能听到咕咚咕咚喉间咽水的动静。段敬秋喉间也不禁咽了口唾沫,又听她中气十足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秦小混抬起袖子抹了把下巴的水渍,“这丫鬟真贴心,不凉不热刚刚好。”
  她却哪里知道这个“刚刚好”险些就要了她的小命。
  秦小混并没有去送阮柔最后一程,因为一大早又有人来送信,说是打更的一大早发现两具尸体,仔细一看吓得三魂跑了两个半,这两个人胸口都被抓出了个几个洞,一开始以为是遇到了猛兽,报案后据仵作说,其中给一个连心脏都被摘走了!胆小的当场就吓吐了!秦小混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听着手下禀报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又有人送来一封信,据说是在京城商会会长商寿亭家中发现,要取其三子商三财之性命。这事说来也话长,商寿亭家中共有四子,其本人早年间困苦,第一个儿子甚至惨遭饿死。自此对钱财有着极度的渴望,家中儿子的名字排列十分有趣,分别是:一金、二银、三财、四宝。后来发迹了家中妾室娶了好几房,却就是生不出儿子,只给他生了两个闺女。算命的说他之前的生财之路有损阴德,因此发誓做善人,给闺女取名五积和六德。白天赊粥赊出一两银,夜间再投机倒把赚回一锭金。如此循环,不但没有再生儿子,连个闺女都不再见动静,之前的四个儿子不仅没遗传到他铁血手腕的本事一个个还身娇肉贵,弱不禁风。如此一来老头子课算是急坏了眼,各种办法无所不用其极。前一阵子远房亲戚开米铺的温世忍家中遭遇危机,老头子家的算命先生掐指一算,温家的三姑娘命相与商家契合,能旺夫旺子。老头子这么一听连忙就下了聘,要纳三姑娘为妾。温家也顾不得姑娘已有指腹为婚的夫家,乐不得收了礼,就差当晚将姑娘送过去,以防商家反悔。但那三姑娘二八年华,怎么可能给一个多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况且不是正妻是个妾,就算熬到他入土还是不能出头。当下在家中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一次险些投了井。老头子听从算命先生的绝世好主意,转手将姑娘送与三儿子三财。他已经帮着三财已娶了一妻二妾,但感情都不是太好,老头子满腹商机却也闹不明白儿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听说温家姑娘从小就与旁人不一样,满腹经纶、出口成章,整条街的邻居口中那是有名的才女。商三财本来是不愿意的,听说姑娘多少算个才女这才勉强点头,这一下可得罪了家中三只母老虎。他本就性情懦弱,更是压制不住老婆大人发飙,小妾还没过门,家中的杯盘碗筷就已经换了好几副了。
  秦小混惦着信件,信上列举了商寿亭的条条大罪,言明要将三子商三财与要进门的新妇一并处死以示惩处。这连环凶杀案已经闹了不短的时日,被杀之人非富即贵,就连百姓口中断案如神的秦小混都一筹莫展了。商家如临大敌,老头子将京中闲散的练武之人尽数照进府中,实在住不下的只好临时搭棚住进棚子里。这些人,只要能给一口饭吃,送上命也不吝惜,哪里会计较住处。商家又是家大业大有的是裤袜的主,饭是管的起的,但这一来二去的,一个个精壮青年们与女眷总免不了交往,商老爷子心中又别扭了。刚刚被招进来的武林高手们又都被他一人一两银子的遣散出去,眼看着温家姑娘进门的日子要到了只好求助官府,刑部这次又跟着肥了一回。
  秦小混一直看着信,眉头紧锁,一声不出。当然,这并不是她没能去送未来婆婆最后一程的主要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昨晚喝了水后肚子整整痛了一个晚上,这一个晚上她都忙于在茅厕和卧房间往返奔波,她本就是个几天没吃饭的人,只喝了两碗稀粥,这一下子连肠子都快拉出去了,等到下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趴在院子的青石地板上颤颤巍巍蠕动。原来送水的丫鬟她听她要整壶的水以为是梳洗,半壶滚水兑了两大瓢凉井水。这下可好,阴阳水一掺和,再加上之前的一盏闷馊茶,折腾得她一条小命险些归西。